原标题：艾芬眼部手术后视网膜脱落，武汉爱尔眼科：各环节均符合规范
记者/韩谦实习记者/姜博文
艾芬在中心医院做完视网膜手术后的情况
“年头侥幸躲过了病毒的侵犯，却在46岁生日的第二天没能躲过视网膜的脱落，右眼近乎失明”，2020年12月30日，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在一篇回顾2020年的文章中写道。
2020年5月，因视力下降严重，艾芬经中心医院退休眼科医生，后被爱尔眼科返聘的副主任医师贺玲介绍，到武汉大学附属爱尔眼科医院治疗。在医生推荐下，艾芬花费2.9万元，做了人工晶体植入手术。术后，艾芬右眼视力有过短暂好转，5个月后，她被诊断为右眼视网膜脱落，近乎失明。
视网膜脱落后，艾芬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做了视网膜病损激光凝固等治疗。术后，艾芬一直在家中休息，右眼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光线和物体的轮廓。她需要3-6个月恢复，且仍有复发可能。
艾芬在接受深一度采访时表示，她认为爱尔眼科忽视了眼底变性的情况，没有仔细检查她的眼底，导致延误治疗视网膜脱落的时机。对此，贺玲表示，艾芬是高度近视者且不想戴眼镜，晶体植入是唯一有效的治疗手段。并且医院在进行眼底检查时，没有视网膜脱落的情况，眼部情况符合进行手术的标准。
12月31日晚，武汉爱尔眼科发布声明称，艾芬右眼为高度近视并发性白内障，有手术适应症，该患者的术前检查、手术和术后复查等各环节均符合医疗规范。爱尔眼科医院集团亦发表声明称，1月1日，爱尔眼科医院集团成立调查工作组赴武汉进行调查。
疫情期间视力下降
艾芬右眼视力变差是从疫情期间开始的。她告诉深一度记者，疫情时，医护人员需要长时间佩戴护目镜、面屏，由于医疗物资大多都是捐赠来的，质量参差不齐，清晰度不是很高。且鼻子和嘴巴呼出来的水汽会顺着不严实的口罩缝隙向上跑，沉积在护目镜内，“长期戴着不清晰的镜片看东西很费力，肯定会影响视力。”艾芬告诉记者，同事们多多少少都反映眼睛有看不清楚、视线模糊的状况，这在当时的医务人员中是比较普遍的问题。
疫情后，艾芬的右眼视力状况越来越糟糕，常常工作一会儿就需要休息下眼睛。艾芬曾因近视做过准分子激光手术，术后便一直没戴眼镜。2019年年底，她感觉视力有所下降，配了副左眼为100度、右眼400度的框架眼镜。当时检测时，她右眼裸眼视力为0.2，矫正视力0.4。“我是个蛮爱臭美的人，对自己的形象有很高要求。”
由于觉得佩戴眼镜不美观，艾芬平常很少佩戴眼镜，“视力也够用了，不影响正常工作，只是到了晚上右眼视力稍微有些模糊。”
2020年5月中旬，武汉中心医院的退休眼科医生，后被爱尔眼科返聘的贺玲接到了艾芬电话。贺玲告诉深一度记者，艾芬在电话里跟她说，自己右眼视线模糊，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都看不清楚，也不敢开车。
“艾芬不想佩戴框架眼镜，隐形眼镜也觉得不舒服，那做晶体植入是唯一的方法了。”贺玲告诉深一度记者，她认为艾芬的诉求就是“脱镜”，所以在电话里直接建议艾芬进行晶体植入手术。
艾芬则称，自己选择爱尔眼科就诊，一方面是因为疫情后中心医院的形势还很紧张，眼科3位医生陆续去世后，还没有恢复到正常工作状态；另一方面，爱尔眼科是家上市公司，她在该院又有熟人，因此对爱尔眼科很信任。据官网介绍，武汉大学附属爱尔眼科医院是爱尔眼科集团湖北总院，是2003年经原湖北省卫计委批准成立的一家大型三级专业眼科医院。“我对生活品质蛮有追求的，希望我的眼睛能够有最好的治疗。”艾芬说。
艾芬提供的在爱尔眼科检查的病例
术后视力曾有短暂改善
5月21日，贺玲给艾芬做了诊断：艾芬的右眼存在白内障、屈光不正的问题。贺玲向艾芬推荐了武汉爱尔眼科医院的副院长、白内障与老视专科主任王勇进行手术。根据医院官网介绍，王勇是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白内障分委会副主任、中国康复医学会视觉康复委员会委员，累计完成各类白内障手术5万多例。
艾芬回忆，21日，王勇团队的一位黎姓医生带着她做了一些检查，“做检查的单子没有给我看，我不知道查了些什么项目，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当天，贺玲向艾芬建议回中心医院做眼部B超和OCT（眼底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检查，价格便宜一些。次日，在中心医院做完检查后，艾芬把检查结果拍照发给了王勇和黎医生。
在艾芬向深一度记者出具的爱尔眼科术前门诊病例显示，眼底未查。贺玲表示，所谓门诊病例上有“眼底未查”，是因为病历显示的5月21日当天的确还没做眼底检查，在“医疗意见”一栏中，第一点就是“完善检查”。
贺玲表示，艾芬的右眼高度近视，之前也受过伤，视网膜肯定会有变性的问题，“但不是所有的视网膜变性都会发生视网膜脱落，只要诊断结果不是视网膜脱落，就不是手术的禁忌症。”
5月26日，艾芬在爱尔眼科门诊进行了多焦点人工晶体植入手术，交了2.9万元手术费。艾芬回忆，整个手术过程在5分钟左右，做完后医生将右眼用纱布包上后，她就直接回家了。
术后第一天，艾芬去医院复查，拆除纱布后发现，右眼并没有医生所描述的“眼前一亮”的情况，“右眼视线比左眼暗很多。”艾芬说。当时，医生给出的解释是，“人工晶体肯定不会跟自己本身的晶体一样颜色自然鲜艳”。6月3日第二次复查时，王勇让艾芬做了几项检查，没有收费。做完检查后，王勇把检查报告拿走，他告诉艾芬，“检查结果都挺好，只是角膜还有些水肿，回家多休息。”
贺玲认为，艾芬右眼视力在术后有所好转，术后第一天她的右眼视力提高到0.6。王勇在和艾芬的通话中也表示，“在我们看来，术后视力恢复到0.6左右，已经是不错的了。”
艾芬没有再去爱尔眼科进行检查。之后，艾芬的视力又开始下降。7月9日，艾芬去配隐形眼镜，右眼视力下降到0.1，“不管怎么加度数，都没有办法增加视力。”艾芬当时猜测，这个情况可能是手术的晶体度数没选对，或是手术时晶体没安好，“我不是个爱扯皮的人，我想算了，只能自认倒霉。”
1月2日晚，贺玲告诉深一度记者，艾芬在第二次复查后，两人在7月14日因别的事还进行过交流，但艾芬当时没有提及眼睛的问题。
5个月后视网膜脱落，右眼接近失明
2020年10月23日晚，艾芬出现右眼左下角视野缺失，右眼非常模糊的情况，她向王勇询问，王勇告知需要检查视网膜和眼压后再做判断。
24日一早，艾芬到贺玲处检查，贺玲检查后告诉她，右眼视网膜脱落，需要赶紧回中心医院做手术。
当时中心医院仍需检测核酸后才能住院，到了下午，艾芬做完检查后，右眼只剩下右上角能看得清，“视网膜就像墙纸一样，从上开始往下掉，当整个用于成像的视网膜掉下来后，我的眼睛就失明了。”中心医院的病历显示，艾芬住院时右眼视力指数为30厘米，也就是说，30厘米以外的东西均无法看清。
10月25日，艾芬进行了视网膜脱落的手术治疗，“相当于通过手术，医生把脱落的视网膜重新铺平了，然后通过激光固定视网膜。之后又注入了硅油，硅油密度比水轻，可以固定视网膜的位置。”
手术3-6个月后，艾芬还需做一次手术将硅油取出来。医生告诉艾芬，硅油取出后，相当于顶着视网膜的东西没有了，“我一生气、一用力，比如用力拧个东西，或者跑步、被物体撞一下，视网膜都有再次脱落的可能”。
目前，艾芬一直在家中休息。大部分时候，她都需要保持趴着的姿势，以便让硅油向上顶住视网膜。
“我是一个很积极的人，这个事情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很无助的人。”在艾芬看来，眼睛的问题比疫情的打击大得多，“现在遇到的问题不是凭我的能力能够解决的。疫情的时候，我至少可以积极地做好防护，现在我是完全无能为力了。我小儿子才两岁，他每天说要妈妈抱抱，我都不能抱，并且我是终身都没法抱了。”
爱尔眼科发布官方声明
院方发文称诊疗符合医疗规范
12月31日晚，武汉大学附属爱尔眼科医院发布声明，表示院方第一时间对这一事件的诊疗全流程开展了自查。声明指出，艾芬右眼为高度近视并发性白内障，有手术适应症，术前检查、手术和术后复查等各环节均符合医疗规范。
王勇在同艾芬的聊天记录中承认，术前因艾芬白内障的遮挡和外伤，瞳孔有前粘连，瞳孔扩不大，术前无法检查周边网膜。他建议艾芬把右眼内的硅油取出去，视力稳定后再商量后续的解决措施。
11月18日，王勇在与艾芬微信沟通中称，“进一步术前检查时，每个患者都做了眼底检查，如眼底OCT、B超等，这些检查都没有发现您有视网膜脱落的体征，我们才安排了手术。”
在艾芬看来，爱尔眼科对于她眼底的检查不仔细，而且就诊过程中一直没有告诉她有关视网膜的问题。艾芬认为，要是视网膜的问题被告知得早一些，就可以及时用激光治疗，病情不会这么严重。“我在术后已经反应过了视线黯淡的问题，为什么没给我的眼底做进一步检查？”
贺玲则认为，医院对艾芬的诊断、治疗是“完全正确的”。她告诉记者，周边网膜的情况并不影响是否做晶体置换手术，“我们80%的视力是在中心部，她那部分的视网膜是好的。即便是要做视网膜变性的激光治疗，由于艾芬有白内障，医生看不清楚眼底情况，也不会打激光，需要先做白内障手术，再进行激光治疗。”此外，贺玲认为，打激光是为了把视网膜“焊”起来，预防发生视网膜脱落，但激光治疗是把“双刃剑”，也会引起视力下降，“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基本没人会主动打激光。就像衣服还没有破，只是可能破，就去打个补丁吗？”
此外，艾芬曾向王勇申请，把复查时看到的自己白内障照片发给她，而王勇却发来另一张白内障很严重的虚假照片。对此，王勇在和艾芬的通话中解释，患者照片不可能全部留存，会筛选部分上传系统。复查时看到的那张照片没有保留，所以发给她一张另一角度的照片。对此，贺玲称，艾芬在爱尔眼科做的检查都保存有电子版，她可以到医院调取。
爱尔眼科则在声明中称，“经核查，我院不存在对患者病历和检查资料进行篡改和调换的情况。”
北京协和医院眼科副主任陈有信在接受深一度记者采访时表示，很难判断是否是医院的治疗导致艾芬视网膜脱落。“有近视眼的人，视网膜脱落的发生概率比没有近视眼的人高5~7倍。高度近视眼的患者即便不做手术，也有可能发生视网膜脱落的风险。”
陈有信根据艾芬的眼部oct检查影像结果判断，“图像总体看起来比较模糊，说明白内障不轻，可以做手术了”。另外，从oct中判断，视网膜中心区的状况还是不错，可以进行手术，“她的瞳孔不圆，应该有粘连，这种情况进行的晶体置换手术比较有难度。”
而北京另一家三甲医院不愿具名的何姓医生则认为，针对高度近视发生视网膜脱落的几率比正常人高这种情况，“手术之后发生视网膜脱落，到底和做手术有没有关系，这个没法考量。”
何医生表示，一旦术后发视网膜脱落，受伤害的的确是患者，但医生也没法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为了防止医患纠纷，她在为高度近视患者操作晶体置换手术前，会对可能造成视网膜脱落的并发症进行告知。
针对艾芬提出的关于爱尔眼科在术后没有提示她进行眼底检查的质疑，医生之间也略有分歧。陈有信表示，如果手术顺利，一般（治疗）白内障的大夫不会专门让患者去查眼底情况。他指出，在眼睛进行多焦点晶体手术后，视线的确会稍微暗一些，有的患者在术后要适应很长时间。“比较难判断这一定是眼底的问题导致的，并且这种几率很小。”
在陈有信看来，这一事故很难要医生承担责任，眼底问题与手术关联度不大。“医生不是圣贤，没有医生能保证第一时间把所有问题都看出来，也很难预见到将来会发生什么问题。”
而何医生则认为，高度近视的患者在进行晶体置换手术后，常规的情况下会对眼底做检查，要是周边视网膜有格子样变性，可以打激光。“如果术后视力恢复不佳，应做眼部全面检查，尤其是眼底检查，高度近视患者往往会有眼底病变，如果没有眼底检查会漏掉眼底病变的情况，那就可能出现一定的漏诊情况。”
责任编辑：武晓东 SN2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