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国内新闻 > 正文

告别2020 “史上最糟糕一年”,我在欧洲这样度过

原标题:告别2020|“史上最糟糕一年”,我在欧洲这样度过

告别2020 “史上最糟糕一年”,我在欧洲这样度过

2020年就要过去了,我不怀念它,但将忘不了它。

未来历史上,它的痕迹也将难以抹去。在美国《时代周刊》最新一期杂志封面上,白底黑字的“2020”被画上了一个“红X”,并附言“这是最糟糕的一年”。此前,这个“红叉”标记在《时代周刊》封面上只出现过四次。

宏大历史自有轰轰烈烈的起承转合,私人生活却往往在悄无声息之间就被卷入历史。微观如个体者,对其生活的回顾,也能为历史标下注脚。我的2020年,正是“知道开头,却料不到结局”。

从乐观到“封城”

春节长假,我前往意大利的西西里岛。1月26日晚(农历正月初二),在西西里岛东部城市锡拉库萨(旧译叙拉古),我置身于拥挤的人群中,观看盛大的San Sebastiano(圣塞巴斯蒂亚诺)巡游。San Sebastiano是天主教、东正教崇拜的偶像,被尊奉为遭受瘟疫者的保护神。在欧洲历史上,瘟疫曾写下一页页黑色史书,因此San Sebastiano颇受尊崇。三十多个男人抬着他的神像,一路高声呼喊。每走十来步,他们就把神像放下来,接受民众的欢呼祷告。他就这样在大街小巷处处驻足,“驱逐瘟疫、祝福人间、带来康宁”。

然而,新冠疫情未因San Sebastiano巡游而消退。相反,它贯穿了2020年的始终。

告别2020 “史上最糟糕一年”,我在欧洲这样度过

“封城”期间的五十周年纪念公园。此时整个比利时都深陷疫情之中。

春节长假很快结束。在踏上归程之前,我去药店买口罩。“口罩?”店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了我的解释才恍然大悟。她说,几乎没有人来店里买过口罩。回到布鲁塞尔之后,情况就不同了。中国同行提醒我储备一点口罩,以备不时之需。当我前往药店求购时候,连续几家都已经缺货了。

2月初,疫情已经成为华人群体最关心的话题。大家经常交流新闻,打听哪里能买到口罩、洗手液和消毒液。一些华人专家组建志愿小组,定期收集、发布疫情信息和防护知识。未雨绸缪的氛围,在华人社区里已经形成。

与华人群体相比,欧洲当地既漠然又乐观。不少决策者、专业人士、新闻媒体和民众都把新冠疫情视为“大号流感”,认为在卫生资源充裕、医疗水平很高的欧洲国家危害不大。在比利时,一开始官方机构几无作为。边检和海关未就新冠疫情采取限制措施。主管部门认为普通居民没有必要佩戴口罩。法语布鲁塞尔自由大学(ULB)空间流行病学实验室知名专家马里乌斯·吉尔伯特(MARIUS GILBERT)建立模型测算,认为疫情传播到比利时的概率只有2%。况且,2014-2015年,比利时曾经成功防控埃博拉疫情。

就在此时,新冠疫情在欧洲攻城略地、长驱直入。进入3月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德国的疫情渐成燎原之势,比利时国内也出现大面积社区传播。严峻形势唤醒警觉,针对政府的消极态度,科学界、医学界和民间都开始出现批评声音。

然而,要让“佛系”的政府行动起来太难了。比利时南部的法语区和北部的荷语区长期对峙,党争不断,围绕防疫议题更是互相攻击、争执不休,难以形成决策和行动。社会动员更难。学校、商场、餐馆,特别是火车站、汽车站和机场,政府都不能想关就关。对民众的动员同样难。不少欧洲民众认为新冠疫情不过是“大号流感”,主要对老年人更危险,因此,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采取了“无视病毒”的态度,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更不愿意让渡自由权利。

官方争争吵吵,民间众声喧哗。由于缺乏有力的防控措施,疫情迅速蔓延恶化。迫于严峻的形势,3月18日,比利时仓促实施第一次全国“封城”。在此前后,欧洲多国也纷纷实施了“封城”措施。

隔离

从2月份开始,我就已经减少外出。“封城”之后,更是开始了长逾半年的隔离生活。期间政府停摆,公共活动停办,我的工作也处于停摆状态。公共场所、非必要的经营场所也大多关闭了,私人之间的探访和聚会几乎为零,日常生活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关在屋里了。

“封城”之初,我每天都关注疫情数据的涨跌。但时间一长,“结束疫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对于数据也就慢慢麻木。每晚7点,布鲁塞尔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人们借此向医护人员致敬,邻里之间也借此互相鼓励。但日复一日,掌声就渐渐稀落,直至消失。

隔离生活。

隔离生活。

《时代》周刊这样描述2020年:“生活除了痛苦不堪外,还单调得令人发狂,每天的日常都在与我们作对。”“单调得令人发狂”,正是隔离生活的生动写照。除了每两到三周一次外出采购食物,每天傍晚出门散步之外,其他时间都是面对“四壁高墙”。有限几个英语电视频道里,翻来覆去都是疫情新闻。网络上铺天盖地也是疫情资讯。每天阅读大量的疫情负面信息,眼看着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肆虐,也如同《时代》周刊所写,“我们被一种最击垮人心的无助感所威胁着,这种感觉不受控制地蔓延”。

每天傍晚出门散步,走出社区都有两个选择:向左拐,步行30分钟就是欧盟总部;往右拐,步行20分钟就是连绵森林。一边是欧盟的政治中心,也是欧洲防控疫情的政策枢纽之一;另一边只有大自然的山湖林草,静默无声。

这样的隔离生活一直持续到7月份。经过近4个月的“封城”和隔离,欧洲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在最好的时候,比利时每天新增确诊人数已经降到两位数。隔离措施逐步解除,社会生活慢慢恢复常态。7月中旬,我和中国同行前往比利时南部卢森堡省的阿登山脉。这是将近半年时间以来第一次出远门。1944-1945年,被称为“对德寇最后一战”的“阿登战役”就在阿登地区发生。这场战役重创了德国的空军和机械师,使德军再也无力发动大型战役,纳粹德国由此迅速走向溃败。如今的阿登山脉被森林覆盖,绿树参天,鸟鸣幽谷,泉声叮咚。在经历了严重的疫情和长时间的隔离之后,大自然特别能体现出治愈的力量。

“历史重演”

疫情持续走低,每天确诊人数也在低位徘徊,一些小规模的公共活动开始恢复,朋友之间偶尔也开始互相拜访,聚会、聚餐也回到了生活中。正当人们满怀希望,以为正常生活即将回归之际,公共卫生专家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七八月份正值欧洲暑假。因为疫情在整个欧洲都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各国的防控措施也已经相继解除,久居家中的人们开始“报复式”出行。在媒体报道里,旅游景点、度假胜地、海滨沙滩都出现了人山人海的景象。人群的大规模流动和聚集,正是疫情传播蔓延的温床。

恶果很快就来了。进入九十月份,欧洲第二波疫情迅速袭来,甚至比第一波更加凶猛。在比利时,每天新增确诊人数迅速攀升,很快就打破了第一波的最高纪录。这个总人口只有1100多万的国家,单日新增确诊人数接连突破1万人和2万人。

布鲁塞尔大广场游人稀少。

布鲁塞尔大广场游人稀少。

在第二波疫情当中,布鲁塞尔成为重灾区。坐在家里,就能听到救护车从街上呼啸而过。我居住的社区里开始出现重症病例,被身穿全套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抬上救护车。在认识的人里面也开始出现确诊病例,甚至30多岁的年轻朋友也成为重症患者。统计数据也印证了疫情的严重。10月中下旬,在布鲁塞尔参加核酸检测的样本中,阳性检出率竟然高达四分之一。在疫情迅速恶化的情况下,全国的床位资源和核酸检测能力都开始吃紧,第二次全国“封城”呼之欲出。

第一次,人们盲目乐观、疏于防备以至病毒乘虚而入。第二次,人们置专家的严厉警告于不顾,在夏日假期里纵情欢乐。然而,“乐极生悲”之余,病毒早就“轻舟已过万重山”——“历史”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次重演,只不过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仍然是悲剧。

10月下旬,欧洲第二波疫情达到高峰期,多国相继实施第二次“封城”。我就在此期间确定回国。一个多月后,寒冷的欧洲即将迎来圣诞节假期。然而,面对仍在反复的疫情,是解除还是维持现有的隔离措施,甚至实施更加严格的“硬封城”?多国仍在争论不休。

“共识”?

经历战争就会更加珍视和平,经历隔离就会更加珍视自由,经历疫情就会更加珍视健康。而深重灾难总能引发思考。

疫情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怎样才算良好的治理?当面对一场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而无力应对,致使整个社会都被拖进疫情的泥潭,这样的治理能力很难称得上良治。以此“结果导向”入手,西方国家一直引以为傲的社会治理模式和社会治理能力,确实难逃系统性的追问。

在疫情进入大规模社区传播之前,大多数欧洲国家都有一个月左右的防控窗口期。然而,他们对于病毒危害性,以及对于自身防控能力的评估都出现了严重偏差,乐观情绪近乎傲慢。有些人甚至抱有偏见,认为疫情给欠发达国家造成困难,但对于发达国家来说,这算不上严重的危机。

票选政客似乎也很难具备真正政治家的前瞻性。在票选政治下,很多问题的解决都是倒逼式的。当危机还没有出现,或者还没有演化到某一程度,政府很难提前采取措施,哪怕是一些涉及广大民众基本生活的措施。弄不好措施还没有落实,政客就先被民众选下台了。

个人自由、个人权利的边界在哪里?在左翼青年人那里,个人自由不可让渡,不能妥协。他们反对所有限制个人自由、改变常态生活方式的疫情防控措施。除了上街游行表达抗议之外,他们还通过实际行动去对抗隔离。比利时的夜店关闭了,他们就跑到荷兰去泡夜店,或者私下里举办家庭派对。一些年轻人甚至通过举办“新冠派对”(健康者与确诊者一起参加派对,实现互相感染)的极端方式,来反证新冠病毒危害性不大,无需采取限制措施。一些商人也不愿意让渡权利。政府禁止举办千人以上的经营活动,他们就把入场人数限制在999人。

自由的一个基础是自治,自由的个体应该具备自我约束、自我治理能力。防疫抗疫的成败,更多地取决于人们的态度和行动。置身于相同的疫情之中,欧洲华人社区的感染率就很低,一些华人社区长时间保持“零确诊”纪录。面对疫情,华人群体就体现了很强的自我约束、自我治理精神。即使没有政府的硬性约束,他们也自觉减少外出、减少聚集,在日常生活中做好个人防护。这证明,疫情并非不可战胜。

激烈党争损害着西方式民主体制,这一点在疫情的放大效应下尤其明显。以比利时为例,该国以语言文化划分的南北方长期对立,围绕这一基本格局,形成了党派林立、政见纷纭的局面。直至“封城”前夕,南北法荷两大语区的政党仍然争执不下:前者主张升级防控措施遏制病毒扩散,以免重蹈意大利的覆辙。后者坚持不能关闭学校,也不能实施任何对经济造成严重影响的措施。在很多时候,已经难以分清到底是基于事实与政见的争执,还是因为党派对立而导致的“为反对而反对”。

这种困境不是比利时所独有,很多欧洲国家都要面对激烈党争的难题。乃至到了欧盟层面,同样存在议事效率低下的问题。林立的党团让人眼花缭乱,各自的立场、观点、主张错综复杂,导致很多事务都议而不决,很难形成共识。甚至有时候忍不住要追问,共识是可能的吗?

栏目主编:朱珉迕

文字编辑:朱珉迕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曹立媛

文中图片来源:封寿炎摄

相关阅读:
又上新,赞不赞! 梯次减轻参保群众医疗费用负担我省医保待遇更加公平适度更可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