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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作家方方:我在记录的同时,也渡过了这次难关

原标题:专访作家方方:我在记录的同时,也渡过了这次难关

方方的“武汉日记”火了。

自正月初一开始,身在武汉的作家方方以日记的方式,记录封城后她在这座城市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武汉日记”一经发布,迅速流传网络。支持者认为她仗义执言;非议者认为她“传播负能量”。

3月11日,方方回复红星新闻专访,言及写作“武汉日记”背后的故事——

▲疫情中的方方。图据中新社

▲疫情中的方方。图据中新社

[谈“武汉日记”]

这么多人来读我的记录,相当意外

红星新闻:写“武汉日记”的初衷是什么?提笔前,对“武汉日记”有没有一个初步的计划和设想?

方方:最初是《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约稿,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主要也是没有心情写。但后来转念想想,我应该记录一下。所以我就从那时开始记录。微博本来就是一个闲扯的地方,我就随便写着,没有任何其他想法,跟我平时写微博一样。

红星新闻:受访时您说,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读“武汉日记”。现在在您看来,“武汉日记”为什么拥有这么多读者?

方方:不知道呀,我是真不知道。因为我一直就是一个有着小众读者的作家。人不多的感觉,其实也蛮好的。在出版社,我的书属于卖得还可以,不亏本,但也不是畅销的那种。我觉得这样子很舒服。这么多人来读我的记录,我相当意外。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也会觉得很荣幸。

▲2月,“封城”中的武汉。图据视觉中国

▲2月,“封城”中的武汉。图据视觉中国

红星新闻:很多人受到您的鼓舞,说每天读了“武汉日记”才能安心;也有少数人谩骂、苛责。读者的评价会不会影响“武汉日记”的创作?

方方:前者给我温暖,鼓励我继续记下去,后者是很烦人,但也没办法。影响总是有一点,毕竟我也是个正常的人,有喜怒哀乐的。不过,影响也不算太大,反正我还是这样随意地记录着就行。

红星新闻:因为关注度太高曾让您“差点写不下去”?我们的理解是,一方面,创作者必须保持敏感,才能看到日常生活中别人不曾留心的细节;另一方面,当面对误读时,这种敏感往往会成倍地伤害自己。那么,在外界的高度关注下,您如何保持内心的安静和力量?

方方:有几天,人太多,我是有点不太想写的。感觉自己被一种什么东西给绑架了。但是读者也真的是很温暖,他们就是在等,晚上有一拨等的,看完了再睡,早上有一拨人,起来就看。我想我何德何能,居然有这样的读者。从读者中,也能看人心。比较起来,让我对中国反倒是更有信心起来,原来,思想偏激的只有这一点点人,这次把全部家底都弄了出来,闹来闹去,还是那么几个。尽管他们扎成团队,而我只是一个人,可是,我的背后,居然有这么多善良的有正义感的真正热爱自己国家的读者。这个,让我多一些定力。

[谈“封城”]

从容是会传递的,大家变得更密切

红星新闻:您说封城期间“在我眼前出现最多的有四种人,一是送外卖的小哥;二是警察;三是基层社区工作人员;四是环卫工人”,在您看来,他们在疫情期间坚守岗位,对武汉人的心态有着怎样的影响?

方方:整个城市没有人的时候,是让人有空虚和恐慌感的。但是,一旦有这些我们常见的人在活动,而且他们还很从容地做着事,这种从容是很容易传达到我们身上。就跟你走夜路,你很害怕,而这时,你突然看到有几个警察在路的那边,你立即就不会害怕了。这是一样的道理。

红星新闻:在武汉封城的日子里,您和周围大多数武汉人之间的关系,是更密切,还是更疏离?

方方:更密切,不止是我,大家都会更密切起来,这是一种同舟共济的感觉。因为这是人类和病毒之间的战争,所有的人应该联合起来。大家必须共同努力,才能渡过难关。

▲方方说,“我的城市病了,但我依然爱它。”微博截图

▲方方说,“我的城市病了,但我依然爱它。”微博截图

红星新闻:您得知即将封城时,“要整理行李逃出去也不是不行,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产生这个念头”。后来有没有后悔过?

方方:没有,根本连一点想法都没有。不可能后悔,因为我女儿在这里,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疫区呀。我就是觉得,呆在自己家里是最好的。

红星新闻:那面对同桌、故友的离去,您又是如何纾解内心的痛苦和压力?

方方:有一阵子,是非常难过的,就是春节到方舱医院建成之前的那期间。许多人突然地死去,天天都有人在网上呼救。我们都感到非常无助,这是我自己从未有过的无助感。武汉从来没有这么惨烈过。那时候有人打电话来,我都很烦。写日记,其实也是自己帮助自己疏导心理的一种方式。感谢我自己的记录,我在记录的同时,也渡过了这次的难关。

红星新闻:疫情之中,武汉人民的心理创伤,是必须有赖于外界专业力量的帮助,还是有可能自己走出来?

方方:有专业医生帮助疏导,应该更好一点,闷在心里,时间久了,会有困扰。四十多天闭门不出,看到这么多灾难,不可能心理平静如常。如果这样,那不是正常人。纯粹靠自己,我觉得是有点难度的。

[谈创作]

写作于我,实际上是一种生活方式

红星新闻:就创作状态而言,“武汉日记”和您平常的文学创作有没有不同?

方方:简直太不同了。我的主业是写小说,那得费多少心思呀。但这个,只是随手记录,容易得多。想到哪写到哪,根本不需要什么构思,就是即时即刻针对某些事情的想法而已。这种我手写我心的状态,是我很喜欢的。

红星新闻:在您看来,对社会问题,作家有没有关注和解答的义务?

方方:我觉得这里有一个自由选择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关注以及解答,当然挺好,如果个人不愿意,我觉得也很正常。这个是不应该强加的。

▲2月,“封城”中的武汉。图据AFP

▲2月,“封城”中的武汉。图据AFP

红星新闻:您曾说,文学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疫情期间,文学之于您有着怎样的意义?

方方:仍然是给我帮助呀。文学给了我表达的底蕴和内在力。因为我成为一个职业写作者,我能用文字准确地表达出我的想法,我能每天不是那么太费劲地完成两千字左右的记录。写作于我,实际上是一种生活方式。

红星新闻:“武汉日记”均为白描,这是否是突发大事件中最客观的文学表达方式?

方方:这个肯定谈不上最客观。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小视角看到的东西。而且掺夹着很多我个人的想法,所以,它就只是日记,是一个人的记录,而不是别的。

红星新闻:有没有想过,希望人们如何定位“武汉日记”?

方方:定位成“一个作家在疫情中的个人记录”,就可以了。毕竟,它就是一个很个人化的东西。

[谈感悟]

不用争,让时间来告诉我们结果

红星新闻:您不止一次谈到过独立思考的重要。在您的成长过程中,独立思考习惯的形成,来自哪些方面?

方方: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是很重要的。大学求学期间,同学们经常探讨一些问题,不知不觉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学会独立思考,当然不是突然发现的,这是一个默化潜移的过程,是润物细无声的过程。成长过程吸收了很多文化营养而导致。

红星新闻:这场疫情有没有改变您?

方方:基本上没多少,但也有一点。就是很多年轻人过来叫骂,骂很难听的话,而且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很古怪。我非常奇怪,他们对我完全不了解,估计也没有读过我的任何作品,他们对我怎么会有这么刻骨的仇恨,这是我难以理解的,也是我感到痛心的。当然,这肯定是很少一部分,只是这一小部分,很可能在未来会对社会有大破坏。

▲作家方方。图据微博

▲作家方方。图据微博

红星新闻:2012年您接受《小崔说事》采访时说,“有些问题不用争,你放在那里,时间会告诉你结果。”现在有没有比较大的困惑,期待时间来解答?

方方:现在仍然认为这句话管用。不用争,让时间来告诉我们结果。

红星新闻:疫情过去,您最想做什么?

方方:回到我郊区的房子里,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完成我因疫情而中断的小说。

红星新闻记者王春彭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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