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长江委：长江流域旱情不影响沿线调水
入冬以来，长江一些河段创下历史同期水位低位。一些河段水位逼近“航行零点”，通航形势严峻。长江部分河段水位为何这么低?长江水资源优化配置又面临哪些挑战?新京报就此采访了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管理局副局长管光明。
入冬以来，进入枯水期的长江频频露出“江底真容”。一些河段水位逼近“航行零点”，通航形势严峻，一些河段更是创一定历史同期水位低位。比如湖北汉口段水位在12月20日降至13.49米，为1993年以来同期最低水位。安徽安庆段水位12月7日降至5.47米，为2014年以来同期最低值。
长江部分河段水位为何这么低，是什么原因所致?长江水资源优化配置又面临哪些挑战?新京报就此采访了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下称“长江委”)水资源管理局副局长管光明。
长江总水量未发生大变化
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管理局副局长管光明。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2019年入冬以来，为何长江出现多处“最低水位”现象?
管光明：2019年7月份前，两湖(鄱阳湖、洞庭湖)降雨还好，湖南省6月及7月上中旬降雨量甚至偏多20.7%和153%，导致局部发生洪涝。但前涝后旱,7月份后就没什么降雨，与历年同期相比严重偏少。湖南省7月15日至11月底，全省累计降雨254.1毫米，较历年同期偏少4成多，长沙、株洲、衡阳、岳阳、郴州偏少5成以上。江西省7月下旬至11月底平均降雨量仅123毫米，较历史同期偏少近7成，为有记录以来倒数第一位。湖北省7月18日出梅至9月底，全省累计降雨量仅152.3毫米，比历史同期偏少5成，其中9月份全省累计平均降雨量仅为22.6毫米，较多年同期均值偏少8成。干旱造成水库蓄水不足、江湖底水少，两湖蓄水少，而汉江来水也偏少，因此，长江中下游的来水就主要指望三峡以上的来水支撑。然而，进入枯水期后，长江上游来水量也相应减少。所以，2019年枯水期的长江中下游水位始终抬不高。
新京报：从径流量而言，长江水资源呈一个什么样的走势?
管光明：整体上来说，长江的径流量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年径流量在1万亿立方米左右。但局部丰枯变化、连旱或旱涝急转较为频繁。比如长江以北的汉江、嘉陵江，上世纪90年代以后径流量有所减少。这些长江北岸支流的丰枯变化更类似于黄河，一到枯水期流量偏少。
新京报：怎么形成今天这个现状的?
管光明：原因比较多，既有气象本身丰枯规律变化影响，也有人类活动影响。受气候影响，长江源头的冰川冻土融化了很多，这会加速长江丰枯期径流量的变化。湖泊、湿地的减少导致长江流域的蓄水能力减弱。虽然新建的水库群有所弥补，但这始终无法代替湖泊、湿地的涵养功能。因此，这也导致一些城市或区域容易发生洪涝干旱灾害。
新京报：2019年长江中下游多个省份发生严重干旱，但三峡水库在10月底水位却蓄到了175米，达到最高水位。有观点认为，三峡不该这么蓄水。你对此怎么看?
管光明：长江中下游多个省份旱情为夏秋冬连旱。9月上旬，考虑到来水偏枯，统筹长江中下游用水需求，三峡水库未安排蓄水。9月10日后，长江上游出现持续性强降雨和明显涨水过程，长江委结合上游来水过程精细调度三峡水库逐步开始蓄水，主动减缓蓄水进程，连续加大三峡水库下泄流量，9、10月份三峡水库平均下泄流量分别为16300、14100立方米每秒，远大于规程确定的 10000、8000立方米每秒，尽可能抬高中下游及鄱阳湖、洞庭湖水位。通过联合调度上游水库群特别是精细调度三峡水库，9月中旬后长江中下游干流形成一次小幅上涨过程，有力保障了中下游生活、生产及抗旱用水需求。9月下旬，鄱阳湖入长江口甚至出现江水倒流入湖，最大流量达356立方米每秒。10月31日，三峡水库水位达到175米，实现了2019年试验性蓄水任务，为今冬明春长江中下游供水、抗旱工作提供了有力保障。根据调度规程，三峡水库在12月底前基本按出入库平衡在调度。但针对南方旱情，自12月1日起，在水利部的指导下，长江委调度三峡水库加大日均下泄流量至7000立方米每秒，尽可能抬升中下游江段和两湖水位，缓解了部分地区取水困难局面。后期三峡水库将逐步消落水位，利用调节库容增加下泄流量，发挥枯水期补水作用。
现有调水工程总体影响不大
长江汉口水文站，12月20日降至13.49米，为1993年以来同期最低水位。长江委供图
新京报：长江水资源呈现的特征与沿江甚至跨流域调水越来越多有什么关系?
管光明：从城市用水发展趋势来看，从大江大河取水的确多了，因为小河流的水质、水量都已经无法满足快速发展的城市需求。所以，沿江城市，甚至不沿江的城市，都开始从长江取水，或者从汉江、嘉陵江等长江大支流取水。
但从总体上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长江年径流量在1万亿立方米左右，而整个长江流域所有的用水量，加上太湖流域，是2000多亿立方米。这其中有相当部分退水会重新回到长江，也就是说，扣除实际损耗的水量，约有9100多亿立方米注入大海了，所以在保障长江流域水安全的前提下，通过合理布局，充分论证，建设一些跨流域调水工程，从长江调走几十亿，一两百亿立方米水量影响并不大，还有一定积极作用。比如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从2014年底开始从丹江口水库(汉江)调水进北京，截至2019年9月5日，累计调水量也就50亿立方米。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五年来，累计向北方供水超过260亿立方米，极大地缓解了华北地区用水紧张局面，为受水区创建河畅、水清、岸绿、景美的良好生态环境提供了条件。
新京报：目前来说，从长江调水有哪些类型?
管光明：调水分两类，一类是跨流域调水，比如从长江调水到淮河，或者到黄河，甚至海河。这种调水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它会导致长江流域总水量的减少。还有一类是流域内的调水，比如湖北引江济汉工程从荆江调水汉江下游，四川从岷江、金沙江调水到成都平原。这类调水最后还是要回到长江，对长江流域总水量没有影响，只是对调水断面下游局部河流或河段有影响。
新京报：从长江调水，临时调水和平时调水有无区别?
管光明：有区别。平时正常调水需要得到许可，而且每年要报计划，批准后执行;临时调水一般是遭遇干旱或水污染水生态情况下的应急取水，只针对问题提出调水量方案，也需要向上级管理部门报批。
新京报：平时调水和临时调水怎么管理?
管光明：平时调水，报用水计划有两种管理模式，一个是取水户直接报，向长江委报用水计划，未来一年要用多少水，长江委根据其取水许可证上许可水量、近几年实际引水量和长江预测来水批复一个取水规模。然后，取水户按照这个计划执行。还有就是河流的，在河流年度调度计划中安排，比如汉江流域的引红济石、引乾济石、引江济汉等跨流域调水工程，长江委组织编制汉江流域年度水量调度计划时，明确各个调水工程的年度供水计划。
对于临时调水，比如像干旱时应急调水，与正常调水管理权限一样，需要向有关部门申请，批准同意后实施。如果一个水利工程从临时调水变成长期调水，那就要办理取水许可，否则就是违规取水，应该查处。
新京报：取水许可的管理权限是怎么样的?
管光明：长江的调水是分级管理，长江委管的取水户一般都是规模相对较大的，小的一般就在省政府甚至地级市政府批。我国对水资源实行取水许可制度，根据相关法规规定和水利部授权，长江委取水许可管理有全额和限额两类权限。全额是指国务院或者国务院投资主管部门审批、核准的大型建设项目的取水，均由长江委审批;限额是指日取水量在10万立方米以上的工业与城镇生活取水或取水流量在20立方米每秒的农业取水，由长江委审批。
最小下泄流量管理模式
枯水期的长江，安徽池州大通水文站附近农民已在江边种上了蔬菜。长江委供图
新京报：水不仅可以用于工业或农业灌溉，也是航运所必须借助的“工具”，因此用水权益也有多种?
管光明：是的。水可以饮用、通航、发电和灌溉。这些都是它的功能，还有生态功能，因为像鱼、藻类都生活在水里。因此，一水多用是最好的局面。
新京报：长江水资源的功能之间，是不是也会发生冲突?
管光明：发电与航运、生活取水、农业用水都需要统筹协调。这也是为什么长江调水要遵循最小下泄流量管理模式，长江所有河段，省界、重要城市都要定最小下泄流量。任何一段河道都要保证下游的取水安全，这就要用最小下泄流量把它兜底“兜”住，才能都有水可用。
新京报：这个协调管理工作也是由长江委来完成?
管光明：长江干流、跨省河流是长江委负责协调和监督管理。小河流由省、市(区)政府负责协调和管理。
新京报：也就是说长江的水资源分配，不仅要考虑上游省、市(区)与下游省、市(区)间的量分配，还要考虑不同功能间的量分配?
管光明：对，不同行业、不同功能的用水，也需要有一个合理分配。比如跨省河流水量分配是水利部批复，流域机构组织落实实施;金沙江、长江干流的水量分配，是需要国家发改委批的。这些都需要征求生态环境部、交通运输部等有关部委意见，因为这涉及他们的职责权力行使。
新京报：长江水量分配工作主要存在哪些难题?
管光明：自2011年以来，根据水利部的安排部署，长江委完成9个跨省江河流域水量分配方案编制，已批复7个。通过开展长江流域跨省江河流域水量分配工作，长江委积累了一些水量分配方面的工作经验，也遇到一些问题：一是在水量分配方案中，各方都非常关注生态流量和最小下泄流量指标的确定，而通过不同计算方法获得的控制断面生态流量、最小下泄流量成果存在一定差别，实际工作中确定过程需考虑各种影响因素;二是长江流域内跨流域调水工程较多，水量分配工作涉及跨流域调水与流域内用水的统一配置，分配方案编制既要考虑相关省份对今后水资源配置和发展，又要保护下游省份正常用水权益，因此方案编制及协调工作存在一定难度。
新京报：如何解决上述难题?
管光明：长江委以“合理分水，管住用水”为工作目标，按照“能分尽分、再难也得分”的要求，积极推进长江流域水量分配方案编制工作。一是成立跨省江河流域水量分配工作领导小组、技术工作组及联络协调小组，研究并协调解决水量分配工作中的重大问题，为合理有序推进水量分配工作提供了有力保障;二是以水利部《水量分配方案制订技术大纲》为指导，以《长江流域及西南诸河水资源综合规划》及各省份用水总量控制指标分解为基础，采用跨省份江河流域分层次、分频率、分过程的分配方法，统筹考虑多方影响因素，完成流域内各省份分配水量及各相关断面生态流量、最小下泄流量指标的确定;三是在实际工作开展过程中，统筹协调、充分沟通，紧密结合流域和区域实际，通过现场调研，多方座谈协商等方式，充分听取各部门(单位)对水量分配工作的意见，运用跨部门跨行业合力，确保了水量分配工作圆满完成。
2019年，长江委已经推进长江流域新一批14条河流水量分配方案编制工作，争取让长江流域水量分配实现全覆盖。
新京报记者肖隆平编辑胡杰校对吴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