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黑白双城记：奢华的世博会、连环杀人犯与消失的女人
这次要推荐的书，是埃里克·拉森的《白城恶魔》。这本书曾经获得爱伦·坡最佳犯罪实录奖，记录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记录在案的连环杀人犯的犯罪经历。可若你抱着看一本犯罪小说的期待打开这本非虚构作品，印象将在合上书页后彻底扭转。
这次要推荐的书，是埃里克·拉森的《白城恶魔》。这本书曾经获得爱伦·坡最佳犯罪实录奖，记录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记录在案的连环杀人犯的犯罪经历。可若你抱着看一本犯罪小说的期待打开这本非虚构作品，印象将在合上书页后彻底扭转。
全书没有追寻真相的烧脑曲折，当凶手第一次在文中出现，对他具有欺骗性的英俊外貌的刻意书写和对童年经历的大篇幅回溯，你基本可以认定他就是那个潜藏在城市暗夜中的恶魔，那个令数十位女性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并没有减损这本书的阅读体验。阅读过程中，你的注意力将被另外一个主角吸引——为了世博会倾尽财力，同时容纳着光辉与黑暗的芝加哥。作者用双线叙事建立起庞大的时代图景，让故事没有像一般同题材作品停留于猎奇的局限，事无巨细的史料和编年史一般的写法，让文字充满了真实感。
撰文|吕婉婷
《白城恶魔》，作者：[美]埃里克·拉森，译者：徐佳雨，版本：新经典|南海出版公司 2019年7月
“在世间消失无踪，是多么容易。”1893年世博会开幕前夕的芝加哥，是一座“黑城”。《白城恶魔》的开篇，用鸟瞰般的笔法描述了“黑城”的模样。每天，上千列列车驶入或驶离这里，其中不少乘客是单身女性。她们从家庭的庇护中解放出来，在城市中寻找能够安身立命的工作。雇佣她们的男性大多是无不良品性记录的市民，但是也有例外。这座城市对罪犯的容忍足以令今天的人们大跌眼镜：“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导致犯罪频发。”
1888年，英国“开膛手杰克”案件在美国受到了读者热捧，他们认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在自己的国家发生。然而无名之人的意外死亡，几乎每日都在芝加哥发生。1892年上半年，芝加哥发生近八百起暴力致死事件，平均每天四起，它们已经成为了“日常”，不像开膛手杰克那样能够吸引谈资。
但到了1893年，芝加哥举一城之力在世博会场馆所在地建起了一座“白城”。
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效果图
起初，人们只是打算借一次世博会来纪念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四百周年，而且对这个活动不怎么上心。内战结束以后，美国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富有，对庆祝遥远的过去兴趣索然。然而1889年，法国为纪念法国大革命100周年举办的第四届世博会震惊了全世界。高耸的埃菲尔铁塔不仅让其设计者名留青史，也意味着法国在钢铁领域占据了主导。世博会从此成为国家综合实力的竞技场，而当年的美国的布展人员，只简单搭建了一个场馆，没有任何艺术规划，“结果就是商店、货摊和集市混在一起的悲哀组合”。国际地位提升带来的骄傲，和美国本土高涨的爱国情绪，让美国人无法忍受沦为法国人的陪衬，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在1893年的世博会上淘汰法国的埃菲尔铁塔。美国的各个城市都在与首都华盛顿抢夺举办权，在地域荣誉感仅次于血统荣誉感的时代，世博会的举办权无疑是一个强有力的诱饵。
最终，国会将举办权交给了芝加哥。与全国文化之都纽约相比，芝加哥在人们眼中只是一个混乱的二线城市，以屠宰业而闻名。街道弥漫着煤渣味，夏夜因为臭气熏天的垃圾味道而难以忍受。然而芝加哥世博会的建筑师们扭转了人们对它的印象。
总设计师几乎建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在这里，人们可以喝到经过处理的干净的饮用水，和从他地斥巨资引来的泉水；园区闻不到煤渣的气味，煤气灯首次被交流电供电系统淘汰。最终，芝加哥世博会的新古典主义式的白墙建筑群，开启了人们对于城市的美好想象。巨大的摩天轮，代替了法国的埃菲尔铁塔；那些具有罗马特色的简洁圆柱和白墙，尽管有评论者批评其垄断了建筑艺术的多样性，但不可否认对美国后来的建筑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
美国林肯纪念堂的建筑风格，与芝加哥世博会有一定渊源。
然而纯洁美好的“白城”没有改变芝加哥的“黑城”底色。世博会的奇景建立在巨大的资源消耗的基础之上。世博会虽然游客众多，但是盈利微薄。国家经济态势正在持续恶化。19世纪下半叶，美国经济迎来了一段高速增长，基础建设的爆发让美国从一个农业经济国家转变为工业大国。但当时美国产能与消费并不匹配，生产过剩诱发了经济危机。到1890年代，美国失业工人高达300万，数百家银行破产，包括芝加哥世博会园区唯一的一家银行。
前一个月还处在绚烂的巅峰，下一个月就坠入凄惨的深渊。当时的美国作家写尽这种对比的悬殊，为了展现一刻的辉煌，一座城市迅速地凋谢。世博会闭幕后，成千上万工人失业，无家可归的人们在世博会废弃的建筑物中安了窝。
罪恶，也在芝加哥使劲吃奶的力气展现奢华的那段日子里生了根。一个邪恶至极的凶手杀害从各地前来的年轻女性，把尸体骨架卖给医学院牟利。女孩们的家长发出了求救信，但凶手第一次被警方注意到，竟是因为保险诈骗。他的伪装手法谈不上高深，经营的旅馆时常有浓重的化学试剂味道，味道来自旅馆中处理尸骨的地下室。一个连环杀人犯恶魔，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建立起一座杀人迷宫。
后人评述时，因为“白城恶魔”，芝加哥世博会成为一场“吃人”的世博会。究竟谁在“吃人”，了解了这段历史的你，相信自有评断。《白城恶魔》中黑白双城的故事浓缩了一个膨胀的时代，它让人不得不再次想起《双城记》中的开篇：“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撰文|吕婉婷
编辑|余雅琴
校对|翟永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