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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寨村:腰鼓与秧歌 一个村庄的“团建”

原标题: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虽然腰鼓秧歌无法直接带来收入,但是增加了村里的凝聚力,让胡寨村收获了乡情纽带,有了情感根基的村子也就能更好地发展

编者按:

对一个真正生机勃勃的村庄来说,经济发展从来不代表着活力的全部,乡村振兴,也绝不仅仅是产业振兴、收入增加。相比外部力量的给予与拉动,村民自发形成的积极性,才是乡村得以持续改变命运的源泉。在兰考县胡寨村,恶劣自然环境因素的影响在逐年减小,而脱贫路上,“文化队”的腰鼓、盘鼓、秧歌等娱乐活动,同样是脱贫攻坚的重要助力。腰鼓秧歌带不来产业与收入,却解决了另一个乡村振兴的关键——凝聚力。

这是一条貌似“跑题”却温暖实在的道路,在腰鼓与秧歌的热闹中产生的乡情纽带,为胡寨村整体发展提供了情感根基,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合作组织,也能更好地带动家乡发展。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花生、玉米还有棉花,这是胡寨村村民在秋收中的主要战利品,而一个个蔬菜大棚,保证着村民的附加收入。农忙季节即将过去,对那些“有才艺”的村民来说,最惦记的,反而是已经消停了一个月的腰鼓、盘鼓、秧歌,“文化队”将为全村带来盼望已久的热闹和喜悦。对胡寨村来说,文化活动就是村落的“团建”。

2003年,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何慧丽在兰考县挂职,担任副县长。在乡村建设中,胡寨村是她首批推动成立农民合作组织的村子之一。并非是通过直接引进农企资源改变村子,何慧丽与胡寨村村民将重点放在村民的文化活动、村子的文化建设上,文艺队成为合作社成立后的第一项工作。时至今日,这些仍然在深深影响着村子与村民,用何慧丽的话说,那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凝聚力。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文艺队改变了村子,让大家有了凝聚力。受访者供图

放下“腰鼓”的农忙季

九月金秋,位于开封兰考县东部的仪封乡胡寨村显得格外忙碌。在位于村北侧和南侧的玉米地沿路上,新京报记者看到许多载着新摘玉米的电动车来回穿行,满满一车玉米往返在村民的家和农田之间。在一些玉米地中,“果实”早已收获,留下的只有光秃秃的秸秆。许多村民的家门口则是早已铺开大片玉米,等待晾干后磨粉制成玉米面。

“花生现在还没出来,这几天就是在掰玉米,虽然今年天气干旱,好在水浇得及时,收成相比往年差距不大”。今年70岁的胡寨村村民何进民告诉记者,由于儿子外出务工,家中农田的收获工作主要由自己与老伴两人负责。考虑到体力问题,原本的耕地多半已出租给邻居,两人留了3亩地自己耕种,其中包括2亩玉米地与1亩的花生地。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玉米已经丰收的胡寨村。受访者供图

和许多农村面临着“空心化”问题相同,每到收获季的胡寨村,忙碌的多是老人与妇女,家中的“顶梁柱”外出务工。但不同的是,许多像何进民这样的村民并不觉得生活无聊。在农忙之余,除了想念外出务工的孩子,心里头惦记着的还有那些咚咚作响的腰鼓。恨不得结束了农忙后,赶快叫上几个人敲着跳上一曲。

毕竟,“文艺队”早已经成了胡寨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据村民介绍,文艺队的上一次活动是在今年8月。仪封乡举行了一次给老人包饺子的活动,活动地点选在了胡寨村,村子文艺队选了11个人表演了腰鼓。由于最近忙于秋收农活,他们希望能在国庆进行下一次文艺表演活动。

在兰考都算“偏远”的穷村

胡寨村位于开封兰考县东部,距离县城约20公里,是仪封乡中最靠近东部的乡村。与其所属的兰考县相似,曾经以粮食作物耕种为主产业的胡寨村,常年面临风沙、土地盐碱化等问题。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何慧丽告诉记者,黄河在河南孟津市的位置流出峡谷,进入平原。而黄河水携带着的大量泥沙在平原不断沉积,最终形成地上悬河。黄河决堤、河水漫灌,兰考的土地形成了盐碱化的问题。加上彼时绿化面积并不高,风沙常侵袭此地。粮食减产、农民没有收入,兰考一度成了全国“有名”的穷县。

曾任胡寨村村主任的王纪伟记得,就在上世纪90年代初,村里的土地还常常能看到盐碱“白花花的一片”,庄稼种下去,“风沙一过就倒”。这种“天灾”造成的贫困,在2000年初得到了缓解。

“主要是绿化好了,防风减沙的同时,村民为了避免河水漫灌,不断对地上河进行加固,堤岸不断升高,土地的盐碱化慢慢得到缓解”,何慧丽表示,“但由于当地的经济结构没有调整,收入主要靠粮食作物,没有经济作物贡献,虽然温饱解决了,但是村民很难算赚了钱。”

2003年至2009年,在开封市与中国农业大学的“市校共建”项目中,何慧丽被委派在兰考县进行挂职,担任副县长。在任职期间,她根据县内村子的情况,进行了多项乡村建设尝试。

在胡寨村这个县内都足够偏远的小村,2005年便已成立以村为单位的合作社,发展至今已有15年时间。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近两年,合作社还为大家提供无人机喷药服务。受访者供图

合作社成立先组起的却是文艺队

王纪伟至今还记得“胡寨哥哥农牧专业合作社”成立的具体时间——2005年1月25日。作为县内乃至开封市较早一批成立的农村合作社,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并非讨论农业产业发展,而是先在村里搞起了文艺队。身为合作社理事长的王纪伟也记得,为了鼓励村民加入,自己当了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最开始跟大家说我们要成立文艺队,打盘鼓,很多村民都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害臊,我就第一个把鼓挂脖子上,那时候还不会,就在村里一边走一边敲。”

何进民和韩炳兰都是第一批加入文艺队的村民,一个人打腰鼓,一个人在盘鼓队里负责排插。两人在初次接触这项“运动”时,已经分别是55岁和53岁。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村里建起了文艺队。受访者供图

虽然韩炳兰负责的是“排插”,但对当时这位53岁的初学者来说,为找准排插的节奏也下了不少功夫。“刚开始第一个星期,一早一晚老师来讲两次,我们就跟着练,有的时候练得时间长了,中途回家做个饭,马上赶回来,参与进来的人都特别高兴。”

据表演腰鼓的何进民介绍,许多文艺队的队员在卸下腰鼓后,回家还会拿着筷子敲敲,为的也是赶快找到敲击的节奏。在他看来,这种高度的参与,源于原本村民娱乐活动的缺失,尤其是集体活动。

何进民说,在文艺队成立之前,自己除了农忙的几个月时间外,大多赋闲在家,看看电视,有时候找上朋友打打牌,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大门紧闭、和邻居也很少交流,这个不过200余户的小村,也曾经逐渐被割裂成许多小小的个体。“当时想着是为了锻炼身体,当一项运动,没想到大家都参与进来后,村民之间的感情真就更亲了。”

王纪伟记得,第一批文艺队有近40位成员,最小的22岁,最大的65岁。不久后,文艺队的人数越来越多,“有些来学但不参加表演的,这种村民就更多了,从文艺队成立到现在,至少村里80%以上的村民都接触过了文艺活动。”

何慧丽告诉记者,在文艺队第一次表扬秧歌时,自己被完全震撼到。“我们都说文化来源于生活,在农村的秧歌表演里,村民融入了很多他们在生活、生产工作中的元素,比如劳作、扬场、绣花,而且集体表演时表现得非常兴奋,和之前的状态完全相反。”

一起演出一起忙碌蔬菜大棚

“村民之间亲切了,积极性高了,在合作社开展各项工作时也好办了很多。”

在如今的合作社体系中,文艺队依然是个重要的组成。除了作为文化活动来填充村民的空闲生活,每逢节假日,文艺队还会被邀请到乡里、县里演出,并获得一些“出场费”。十几个人的队伍表演后,每人单场平均下来能有300元左右的收入。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胡寨村供销社电商惠农服务站。受访者供图

王纪伟也很清楚,要想带着胡寨村村民致富,合作社的产业发展仍然是最重要的。从第一年净利润2万,到今年上半年纯收入已有38万,胡寨哥哥农牧专业合作社成员也从最初的40余户发展到如今的近200户,覆盖超过了90%以上胡寨村村民。

文化、经济、供销、社区服务以及信用合作资金是目前胡寨村合作社的5个部分。其中,在经济方面,合作社采用引导的形式,在村内土地上建设蔬菜大棚。经济作物的引入,让村民每亩土地的收入提高。同时由于种植时间多在秋收农忙后,原本长期赋闲的时间也被村民用来投入种植工作。

“胡寨村的农业产业过去相对传统,小麦、玉米、棉花、花生,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每亩纯收入300块左右,整体经济效益并不高。”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蔬菜大棚提高了村民的收入。受访者供图

王纪伟告诉记者,胡寨村村民每户平均耕地在6亩,种植粮食作物每亩净收入最多1000元。而一个占地面积约两亩地的蔬菜大棚,每年的平均纯收入能达到4-5万,“现在蔬菜大棚主要是芸豆、黄瓜、香椿这类大众蔬菜,通过大棚种植这种设施农业,一是达到反季节供应蔬菜,二是形成规模后保证足够供应量,统一进行销售。”

在此基础上,合作社还通过为其它村进行农业生产服务获得收入,如无人机喷洒防虫害药物、麦收时提供联合收割机等。而对于合作社成员,这些农业服务均为无偿提供。

乡村振兴需要“自下而上”的力量

在为村民增收致富的路上,合作社的产业起到了最为直接的作用。但在王纪伟看来,产业固然重要,在合作社成立之初就启动的文艺队组织,其实是起到了带头作用。这个在城里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发展方案,至今仍在深深影响着胡寨村以及村民的发展。

作为组建文艺队的发起者,何慧丽觉得,文化的建设,就像是给乡村整体发展打下了一个地基。

回忆刚到胡寨村时,何慧丽觉得当时的村民虽然还算不愁吃穿,但是想主动改变自己生活的意愿比较小,有一种得过且过的被动感。她也并非没有尝试过招商引资这类能直接带给村子变化的方案,但并不成功。“经过和村民的相处后,我发现,很多农村问题的本质是在于村民缺乏组织性,缺少村内主动形成的组织和集体。”简单来说,就是农村凝聚力的缺失。

胡寨村:腰鼓与秧歌一个村庄的“团建”

现在的胡寨村,文化活动很丰富。受访者供图

王纪伟记得,第一次广播号召村民来听关于合作社相关事项时,只来了8个人。后来他不得不每天每户上门拜访,和村民一一讲解为什么要做合作社,这才拉动了第一批的40余户村民。而慢慢地,在合作社发展和乡村文化建设的影响下,村民都有了一种为村子“服务”的意识。

“像村广场是今年新修的,除了购买原料的几千块钱之外,所有的人工,都是村民自发来做,两天基本就弄完了。还有像路边有些花草,也都是乡亲们主动栽上的,给村子做服务,大家都特别主动。”

2017年3月,兰考县已正式完成脱贫工作,这个在中国农业发展中颇具传奇色彩的贫困县实现了里程碑式的飞越,如今的胡寨村,村民的收入高了,逢年过节都立刻会组织起来表演腰鼓、秧歌。文化活动早已深入他们的生活,乡村文化与产业发展,也在这个仅有200余户的豫东小村得到整体发展。

对于曾经在此工作并深入农村一线的何慧丽来说,这的确值得高兴。“我觉得在胡寨村进行的一系列关于文化、村集体组织的试验,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村子打好了一个发展的地基。有了这个‘根’,农村的建设才算得上是整体发展,而不是纯粹考虑经济收入和脱贫摘帽。”

新京报记者张羽

编辑张树婧校对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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