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文科博士太难了,为什么我还要读?
文科博士的境遇,是个笑中带泪的话题。文科博士丧吗?没你想象得那么糟。怎样读博读得爽?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好。本期播客栏目“反向流行”邀请清华大学历史系博士后傅正、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杨宸,聊聊有志于读理论、做研究的人如何才能过得好。
文科博士的生活并不刺激,但文科博士的境遇,却是个笑中带泪的流量话题。
文科博士丧吗?没你想象得那么糟。怎样读博读得爽?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好。对于文科博士的精神健康而言,能一起吹牛B的学术共同体很重要。而流水化论文生产与知识分子的地位激变,则影响着文科博士的自我认知。
2020年各大高校的博士招生简章正陆续公布。念书,还是工作?困扰着很多文科生。本期反向流行邀请清华大学历史系博士后傅正、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杨宸,聊聊有志于读理论、做研究的人如何才能过得好。
01
文科博士,丧并快乐着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个事情,如果当初不搞学术,我会干吗?当时头一个感觉就是,我现在孩子应该都会打酱油了,生活非常美好。”每个读了文科博士的人,大概都会像美国诗人佛罗斯特那首诗《未选择的路》里说的一样,对黄色森林里的另一条路心有所想。
“每天学校、家、图书馆、gym、几点一线”;“多么稀薄的生活啊,谁跟我接近了都有高原反应”;“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刘瑜对文科海外博士生活的描述,跟港台博士生的状态也大体一致,大家处在鸡犬不相闻、高度原子化的状态;而在中国内地读博,有传统的人情与师门文化,烟火味道更浓,也更欢乐一些。
我的快乐很少,当然我也不痛苦。主要是生活稀薄,事件密度非常低。
——刘瑜《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
不论如何,文科博士可以一天待在寝室里不出门,吃饭靠外卖,任何交流和工作都靠电脑来进行。但中文系不是读读小说,谈谈恋爱,风花雪月一下就好,研究工作总是非常枯燥和繁琐。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经历一些很丧的时刻,但就像在沙漠里行路,这也是很考验自觉性的阶段。因为你可能每天都毫无成就感,研究推进很慢,不是马上能得到反馈,而来自学术共同体的正反馈则更漫长。一些文科博士的“自救组织”出现了,互相督促对方的写作进度,免得放纵掉了自己。
为什么文科博士的孤独与丧容易成为热点?这也与知识分子的地位变化太快有关。上世纪80年代读中文系的人,常常是高考赢家。而今天,所有的人都被拉平了。整个社会对于文科博士的质疑似乎是永恒的:你们干的是一些对社会没有帮助的工作。
02
最经典的博士论:马克斯·韦伯
文科博士为什么容易不快乐?文科的研究很难被量化评价,不易进入大众,也很难获得圈子外人的理解,学的东西往往跟自己的生活分不清楚。而社会有另一套评价系统,文科博士在这里会显得渺小。
文科博士学科内部还有鄙视链:搞人文的看不起搞实证科学、数据模型的;在中文系,搞古代的看不起搞现代的,搞现代的看不起搞当代的,搞当代的看不起搞文化研究的,搞文化研究的就只能看不起新闻传播的了。
很多文科博士的焦虑,其实跟读书本身没有关系,读书本身是快乐的,难的是跟如何把读书的结果转换成学术论文有关。
所以说,学术生活就是一场疯狂的赌博。
——马克斯·韦伯
而马克斯·韦伯老兄的《学术作为一种志业》(现在翻译作《科学作为天职》),在一百多年前的德国就告诉我们即将面对怎样一种学术体制:参与世界大学排名,加入国际资本主义竞争。大学老师就像项目经理,带一帮学生来做课题项目,而博士就是项目经理的预备期。
03
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还能“我手写我心”吗?
“自由而无用的灵魂”,可以用来形容所有的文科生。
读书一时爽,但一直读书(读博)未必爽,因为要在学术抱负之下,进入到专业体系之中,成为职业学人。博士阶段类似于苦行的学术生活,给“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赋予了一个沉重的肉身。这种沉重需要整个博士生涯来克服。
△漫画来源@《念书,还是工作?》
学了人文社科以后,也未必能把这世界看得很清楚,甚至,人文社科专业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
今天,文科博士的公众表达力在下降吗?忙于学术生产与发表,文科博士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公共话题;而青年学者的黑话写作和翻译体语言,也很难进入大众。我们正进入分众的时代,每个群体都有小圈子,各种亚文化,“次元壁”需要用劲儿才能去打破。
惯于写论文的文科博士,常常陷入一种普遍的焦虑:平常写散文时,能我手写我心,非常流畅;而写论文时,却始终是挤牙膏的状态。如何文思如泉涌,让“生命经验自然流淌”而又能够“带着理论与格式的镣铐跳舞”,这是每个文科博士写作路上都会面临的困惑,也是一项颇有趣味的挑战。就像韦伯所说,每位从事学术工作的人都要接受机遇的挑战——“灵感”会不会来?人们往往未能意识到,灵感在学术领域的作用,不亚于它在艺术领域所起的作用。
04
什么样的人适合读博?
文科博士就像作家,这门职业会积累太多的毒素。
中产阶级最爱的作家村上春树,每天跑步。假如不通过某种自律的生活把毒素排泄掉,就无法度过一个有效的博士生涯。
当作家写下一个故事时,他是在面对体内的一种毒素。假如你没有这种毒素,你的故事就会无聊而平庸。这就好像河豚:河豚的肉是极为鲜美的,然而它的卵、肝和心脏都有足以致命的剧毒。——村上春树
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读博,就像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流的诗人和小说家那样。什么样的人适合读博?本期反向流行嘉宾这么说:
“想法比较少的人,目标比较明确的人。来读博士之后,知道我要做的研究是什么。从博一的时候开始很好地规划,积累材料和前人研究,到时候论文顺理成章就写出来了。其实做任何事情都要目标比较明确。不能今天读的是康德,明天就去读康有为了。”(傅正)
“读博的人要自律。像刘瑜教授说的,‘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一直有开足马力、高度自律的状态,每天都要跟自己进行斗争,要‘于虚无处坚守,向平凡中证成’。”(杨宸)
总之,读博没有想的那么坏,也没有想那么好,还是要像做其他任何事情一样,想好了就去长久地做。
作者:董牧孜
编辑:张进
校对: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