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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原标题: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在杨好的《黑色小说》里,M和W的故事从伦敦的日常开始。在切碎传统的叙事之道后,他们互为镜像,亦真亦假,直接指向当代生存预言。杨好认为,在我们所身处的赛博时代,书具有多种面貌,写作也拥有着无数种可能性。

撰稿丨新京报记者何安安

标签和人设,正在成为我们认知这个世界的某种方式——特别是对一位不怎么循规蹈矩的写作者来说,人们更加急切地希望赋予她某些更易于辨识和理解的词汇,比如“新锐”、“国际范儿”、“硬核”,又比如“跨界”,或者“艺术”。

半年前,杨好推出了自己的第二部作品《黑色小说》,上述标签化的词汇也伴随着这部小说的出版将她裹挟其中。但在她本人看来,这其实是一种“误解”。而且,社会赋予女性创作者“善意”却充满“偏见”的标签,束缚了女性创作者本身,她说:“写作就是自我反抗,如同神话里的双头龙一样。”

在近日举办的2019BIBF“万有引力”文学沙龙系列活动中,作家周晓枫,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副馆长、策展人尤洋,《单读》主编吴琦与杨好一起,以“赛博时代下,我们如何面对文学孤寂?”为题,从杨好的首部长篇作品《黑色小说》生发开来,展开了一场对话,聊了聊当代新生写作。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从左到右依次为吴琦、杨好、周晓枫和尤洋。

对于写作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写下去

杨好的《黑色小说》出版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在这本小说出版以前,她算不上一位循规蹈矩的写作者。在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剧本写作专业毕业以后,杨好先是从北京外国语大学比较文学专业退学,又远赴英国获得圣安德鲁斯大学艺术史和苏富比学院艺术商业双硕士,还出版了一本艺术史研究读本《细读文艺复兴》。

这些经历,很容易让人给她贴上一个“跨界”的标签。但在杨好看来,这是一种“误解”。她非常珍惜写作者的身份,回归到写作这条路上,杨好用“幸福”来形容这个过程,“对于写作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写下去。”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细读文艺复兴》,杨好著,作家出版社2018年2月版。

同为作家的周晓枫认为,现在的私人表达空间有一种竞速感,而在竞速感的环境里,会发现杨好的小说气质特别独特。在阅读《黑色小说》时,周晓枫有三个印象:

一是杨好的语感特别好。周晓枫说,现代社会我们习惯了用最简单的方式,不需要费劲、即刻发表的信息的表达节奏,但杨好没有把语言仅仅当成运输情节的工具,她的语言具有本身的美丽,和现在的粗糙表达不一样。

二是这部小说的结构,周晓枫觉得这部小说是碎片的、拼贴的,相互之间有着置换关系的,这种结构方式有着多种解读,“她小说里的秘密,启发了你对自己秘密的回忆。”

三则是这部小说里的“丧”,周晓枫说,负面情绪并非都是没有用的,当负面情绪进入文学之后,会有一种非常有意义的转化,“有的人年少消极反而有助于以后的成长,一个年少莽撞的人以后可能有更多的天真,你甚至觉得年少的那种愤怒有助于他以后对自己理想的捍卫。”而《黑色小说》中带给我们的“丧”,就是一种未来自省的可能,甚至可能是“始终自省的可能”。周晓枫认为,这一点特别有意思,因为我们记录时代有好多种方式,“不管今天是怎么样一个快时代、怎么样一种表达,它依然有一种只有文学能够传达从而产生记忆的东西。”

周晓枫当然也有遗憾,她认为这部小说没能充分展示出其中的结构力,或者说没有展现杨好的可能性。但她同时也强调,写作是一个不断修补自己“不能”的过程,写作中遇到的问题,只有靠写作来解决,“你所有依靠的只有这支笔,它是你自救的冰岛,也是你自救的绳索,你一直依靠它去开凿未来。”

文艺复兴是孤僻、诡异、古怪和黑暗的事情

赛博时代是一个物质或者说材料上非常丰富的时代,我们拥有着多种手段:艺术的、文字的、科技的等等去编织梦想中的世界,而其中的真心却是时代无法赋予的东西。尤洋从艺术评论的角度出发,认为今天的艺术不止是视觉艺术,更多的是一种谈论时间、空间的艺术,而文字也有一种空间感。

尤洋注意到杨好在小说家的身份之外,还是一位艺术研究者、收藏家,以及更多其他的身份,她的经历、知识结构、兴趣爱好、生活方式都或多或少地映射到创作之中。尤洋把《黑色小说》假定成一件艺术作品,认为在冷峻的语言风格之下,作者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这在同样有着英国留学经历的他看来,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黑色小说》,杨好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3月版

杨好认为,在赛博时代之下,书其实具有多种面貌,过去说写作就是写作,但在赛博时代,面对着各种晶体,写作也拥有着无数种可能性。她在动笔创作这部小说之前,做过的写作训练都是剧本写作。杨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学写作”。她觉得,写作是一个只有通过动笔才能解决的必须在过程中进行的自我训练。因此,杨好一直期望着一种能够成为晶体管道式的多样写作。

杨好在上剧本写作课时,曾经选择了冯内古特《时震》,希望把它改编成一个中国式的电影,她认为,这是一部非常赛博时代式的小说。在改编过程中,杨好发现,只要暗含写作,就会遇到一些核心因素,这些核心的因素恰恰就是时间、空间和视觉。这让她觉得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无的,真正存在在那儿的是时间线索和空间线索,所以在《黑色小说》之中,她希望尝试去构建这条时间线索和空间线索。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冯内古特。他所著的《时震》故事发生在2001年2月13日下午2点27分,宇宙经受了一次自信危机,一下子缩回到十年前的1991年2月17日。

杨好还注意到,赛博时代还有一个特征,就是艺术占据了很大份额,不管从事哪个行业,都逃不过对当代艺术的触碰。杨好将文艺复兴看作是一个非常孤僻、诡异、古怪和黑暗的事情,认为现在我们所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所有叙述之下的黑暗性,而这种黑暗性、诡异性又和艺术息息相关,完全是一个视觉化的构成。

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她在小说表达里,她在感性和理性方面有很微妙的平衡的结合,她没有被她所谓的硬核知识捆绑,这些所谓‘跨界’反而变成非常结实的支撑。”周晓枫认为,杨好学艺术学、学电影表达,包括留学,很大程度上这种丰富性会成为捆绑写作者的框架,但杨好的知识、学历和见识却成就了她创作表达中柔软的情感叙述。

杨好对这一观点进行了展开,她认为,多学科的教育不一定能够给写作者带来推动性的影响,反而可能会成为完美小说的巨大心理障碍,因为过多的批评会让人成为一个教育家,而不是小说写作者,但纳博科夫的小说恰恰具备三个因素:一个是讲故事的人,一个是教育家,第三个是魔术师。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纳博科夫

周晓枫感觉自己特别能体会到杨好作品中对自己的反抗,“我记得《爱丽丝漫游记》里有一句话说‘你只有拼命奔跑,才能留在原地’。有时候你要找到本真,看起来像是到处跑。‘返璞归真’这个词,要没有‘返’和‘归’这个概念,真不成立,你在‘原地瘫痪’没有意义。”周晓枫说,她从《黑色小说》中,能够看到一种持续的、没有放弃自我怀疑的自我反抗,哪怕这个过程中带来了疼痛和束缚,“我觉得她是这样一个人。”

尤洋说,无论是“回归”还是“反抗”,对应的都是比较接近的意思。往小了说,是创作个体回应自身和空间的关系;往大了说,是创作个体回应自身和所在时代的关系。尤洋认为,赛博时代就是后人类时代,从十四世纪人能戴眼镜开始,人类就已经在用人造的技术去改造器官,而现在的智能手机相当于我们外部的大脑储存,改变了知识获得的通道,改变了我们的意识,甚至改变了我们用两个大拇指操作手机的习惯。与此同时,这些技术对人的意识和生理习惯的改变,总会带来一些追逐和回归。

尤洋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待这种追逐和回归,二十世纪的前卫主义式艺术,艺术家标榜艺术不再是绘画,而是观念和思想,要回到物质的材料里去探讨视觉文化、听觉文化,感受文化带来的感知力。而二十世纪初的毕加索、巴黎画派,都在追逐非洲的原始性造型能力,觉得代表了新式的自由,没有被现代文明的科学技术、道德、物质、行为标准去展现。

上世纪九十年代,北京街头的音乐人穿着皮夹克,留着长头发。尤洋认为,随着都市的快速发展,这些年轻人其实也在回归原始的浪漫主义,在城市里流浪,把自己当成羊去放,追求一种原始性。

《十日谈》其实是今天的美剧,而且比美剧更加有当代性

文艺复兴这样一个人文精神苏醒的时代,其实也蕴含着黑色性,急速的复兴背面是压抑、扭曲和掩盖。那么,对于写作者来说,周围的压力或者张力,给个人生活和创作带来的变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杨好说,现实生活中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必须得放弃一些事,集中精力在另外一些事上,赛博时代给予了我们很多看似可能的通道,但这些通道其实往往又是被堵死的。作为一个女性创作者,杨好注意到社会往往给予女性一些偏见的标签,认为女性写作者天生和艺术比较搭,而艺术就应该是美的。这当然是善意的、好的标签,但如果在意这个标签,就无法坚持写作,因为写作就是自我反抗,如同神话里的双头龙一样,一个头向着过去,一个头向着未来,现在那个自己要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不断争斗,使得创作者不得不把自己不停地撕碎、再撕碎,“我觉得,写作确实是一个孤寂的状态,不管时代再怎么变,石器时代也好,赛博时代也好,其实你永远就是在吞噬自己、撕裂自己,然后再让自己重生?其实,赛博时代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当你想关闭的时候,一切都不在了。”

杨好:赛博时代意味着技术的改变,但也会带来追逐和回归

杨好

在世俗的眼光里,杨好是非常“光鲜”的人。周晓枫说,人们往往会觉得,“因为你过得光鲜,你就必须得明亮。”而这既是写作的好处,也是写作的残酷和公正,周晓枫用做梦来形容写作,谁也不能保证生活“光鲜”的人不做恶梦,“写作就像只身用文字做梦,任何外在的身份保证、生活所有的沉痛,(都)无法缓解你进入黑暗之后的反应。”周晓枫说,所有的写作者面对的残酷公正都在于此,“你有最浓的黑暗,才能放最美的焰火。”

吴琦注意到,所谓“赛博时代”,实际上有一个代际的概念。那么,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如何看待“同代人”这个概念,以及它和创作之间的关系呢?杨好说,对于自己来说,文化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东西,是一个切开自我的过程,因此她不大在乎身边有谁。她认为,文化跟年龄、时代无关,“文学不应该有时代烙印。”

从这个角度来看,杨好说《十日谈》其实就是今天的美剧,每一个故事都是美剧,而且比美剧更加有当代性。杨好更愿意将赛博时代理解为一种术语,这种术语类似于魔术师变魔术的技法。

周晓枫强调了在写作的过程中,要“成为自己”,她用公历和农历进行比喻,强调了写作者既要感知自己与别人的交流,也要注意保持自己内心的时差,找到自己跟他人、跟世界的关系,只有这样才可以延续写作。

作者丨何安安

编辑丨余雅琴

校对丨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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