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国内新闻 > 正文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原标题: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对于生态文明内涵的认知,北京市相关部门在不断推进。自去年起,北京首次将小动物的“宜居”纳入了绿化设计。

“北京雨燕”飞回来了。

从上世纪的5万只到如今的3000只,被称为“北京城精灵”的雨燕一度数量锐减,甚至难觅踪迹。这类“土著生物”,还包括长耳鸮、“气鼓子”、火镰片儿……

近年,北京的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都已在进行生物保护的探索。以雨燕为例,有研究协会通过安置人工巢箱帮助雨燕安家,还有更多努力投向了恢复湿地和生态条件。去年起,北京还首次将小动物的“宜居”纳入了绿化设计。

最新观测数据显示,北京雨燕种群数量与往年同期持平。此外,北京一些现代建筑周边也发现了雨燕,如天宁寺桥、北京大学等。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4月18日,北海公园,雨燕即将回巢。

雨燕返京

北京城进入初夏。北海、故宫、正阳门……“北京雨燕”飞回来了。

清晨六七点、傍晚五六点,雨燕在北海公园五龙亭上空翩翩飞舞。清晨,它们伴着朝阳离巢,傍晚在夕阳和白塔的映照下归巢。

北海公园是北京雨燕29个观测点位之一。5月中旬,北京四中生物教师、中国观鸟会京燕项目负责人卓小利和观鸟志愿者们正在开展观测。

为了达到最好的观测效果,卓小利选择在雨燕比较活跃的时候统计,也就是下午5时到7时之间,观测设备是望远镜和相机。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北海公园五龙亭,在阴暗的木结构缝隙中安家的雨燕探出了头。

五龙亭中间的亭子顶中央,盘旋着一条“玉龙”,龙爪和龙须处形成大大小小很多小缝隙。一只雨燕“嗖”地从空中俯冲进入,脑袋先探进巢穴,然后小小的身体才慢慢挤了进去。

“这些小缝隙是雨燕天然的家。”卓小利说。

也许“家”不够大,一团絮状物被雨燕从巢穴中挤了出来,卓小利将这小团东西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雨燕筑巢的材料都是从空中直接衔的,衔到什么就用什么,所以成分很复杂。这团巢材就包括头发、草、羽毛等。

除了北海公园,北京雨燕的观测点还包括正阳门、景山公园等古建筑周边。

卓小利团队采用的望远镜观测方法,是以20只雨燕为一群估算,初步观测有多少群,以此估算有多少雨燕。另一种方法,是通过相机拍摄估算,即把天空分成好几“块儿”,一块儿一块儿地拍,看每一块儿有多少雨燕,以此来计算总数。

初步观测结果显示,今年返京的雨燕种群数量与往年同期持平。在卓小利看来,“数量持平就是一个好消息。”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4月17日傍晚,北海公园,北京四中教师卓小利在观察雨燕。

种群衰落

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这句老话说的就是“北京雨燕”。

雨燕是很多老北京人的记忆坐标。“80后”北京姑娘王分贝小时候在北京市少年宫学跳舞,当时的少年宫位于景山公园寿皇殿,寿皇殿屋檐下有许多雨燕窝。每到夏天,尤其是要下雨之前,雨燕成群结队而来。

“那雨燕飞得可低了,好像要擦着头皮飞过去似的。”年幼的王分贝从家到少年宫,一路经过前门、正阳门、天安门、故宫、景山,一抬头,就能看到围着城楼漫天飞舞的雨燕。

有北京城“精灵”之称的北京雨燕,是普通雨燕的一个亚种。它比常见的燕子体形稍大,羽毛黑褐色,胸腹部有白色细纵纹。它们外观呈流线型,飞行速度极快,还是著名的食虫益鸟。

1870年,英国博物学家斯温侯首次在北京采集到普通雨燕的亚种标本。全世界以“北京”为模式产地的野生物种非常少,因此北京雨燕属于北京的标志性物种。2018年北京奥运吉祥物“妮妮”的原型之一,正是北京雨燕。

公开资料显示,上世纪前期,北京雨燕种群数量达到鼎盛,约为5万只。此后,北京雨燕数量曾出现大幅下降。连续十多年的监测显示,目前北京雨燕的种群数量稳定在3000只。

近些年,城门、城墙和老房子拆除,古塔及庙宇减少等,都令北京雨燕的生存环境剧变。包括对古建筑加装“防鸟网”的保护之举,也被看作是北京雨燕种群数量下降的原因之一。

卓小利解释,翅长身小的雨燕“偏爱”在斗拱结构的古建筑椽子和檩之间的缝隙筑巢。这样它们收翅合拢后,能藏身在狭小隐蔽的空间,有利于孵卵和育雏,并有效预防天敌的捕食。而“防鸟网”的安装,直接导致雨燕失去了栖身环境。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4月17日傍晚,北海公园,五龙亭的藻井成为雨燕理想的栖身之地。

搭巢护燕

如何留住这3000只“城市精灵”,卓小利的团队已进行了不少尝试。

去年3月,卓小利带领学生们自制的北京雨燕人工巢箱,挂在了高中部校区科技楼上。

箱体长40-50公分,高15-20公分,进深15-20公分。箱体内部带有缓冲带,适合雨燕产卵和孵卵,可供一对雨燕“入住”。

“人工筑巢”首次实验效果并不太理想,没有吸引到雨燕。卓小利分析,可能是悬挂的时间晚了一些,雨燕已经找到筑巢的地方。今年,团队还将继续尝试,准备通过播放雨燕鸣叫声,对其进行招引。此外还会调整巢箱悬挂的时间和位置。

“希望通过志愿者、政府相关部门的努力,能够有越来越多的雨燕回归北京。”卓小利表示。

去年,中国观鸟会曾对北京城区雨燕开展了三次调查,志愿者们选择了31个样点,分别为中轴路、安华桥-鼓楼地区、前门及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等。

结果显示,北京雨燕对于古建筑的依赖性非常强。种群数量比较大的区域有北海公园、颐和园、故宫、前门等,其中北海公园预计有500-600只。

此外,随着生态环境不断好转,北京一些现代建筑周边也发现了雨燕,如天宁寺桥、北京大学等。

鸮、蛙与鱼

雨燕是北京“土著生物”的一个缩影。

被各方力量列为“保护对象”的土著生物,还包括“长耳朵的猫头鹰”——长耳鸮。

“在一座人口超过2000万的大都市里生活着好几群野生猫头鹰,而且已经生活至少几十年了,这听起来是件挺不可思议的事儿。然而这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北京。这种神奇的猫头鹰,就是长耳鸮。”观鸟爱好者、生态学研究者朱雷曾在自己的公众号里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长耳鸮是猫头鹰里最像猫的种类之一。北京长耳鸮的“鼎盛时代”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朱雷说,当时天坛的长耳鸮有八十余只,盛时可至百余只;国子监的长耳鸮亦有50只以上。

让北京动物学会理事李兆楠印象深刻的土著生物,是“气鼓子”。

李兆楠儿时家住胡同,距最近的水源地北护城河约1公里。每年夏季第一场大雨后,他便能听到胡同里的蛙叫。

多年以后,李兆楠才了解到北京有着这样一种蛙,叫北方狭口蛙。当用手指敲击它背部的时候,它便逐渐胀大,在民间落得了一个“气鼓子”的俗名。

“火镰片儿”也是其中一例。

北京曾大范围分布有一种常见鱼类,尾鳍呈红颜色、外形特别扁而小,学名为鳑鲏。由于形似早年间满族旗人荷包里随身携带的一种起火工具——“火镰”,老北京人就把这种小鱼称之为“火镰片儿”。

李兆楠告诉记者,生存条件相对简单的“火镰片儿”一度在北京分布很广,护城河、什刹海、龙潭湖都曾繁衍了大量种群。大约2016年,李兆楠在密云水库附近还见到了“火镰片儿”。

如何将这些“土著生物”留在京城,已成为北京城市发展中的新课题。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4月17日傍晚,北海公园,拍摄雨燕的市民。

“不去干扰”

“人类不应只考虑自身,同时也要考虑动物的发展。”在北京师范大学动物学副教授赵欣如看来,保护生物的自然栖息地与人类生活、生产之间的确存在矛盾。城市发展是必然,但如何建设生态城市是一项重要命题。

北京城市建设历史上,一些影响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例子已经引起了反思。

赵欣如以颐和园昆明湖清淤工程举例。据媒体报道,1990年12月21日,北京市政府决定,对颐和园昆明湖进行240年以来的第一次清淤,18万群众参加了义务劳动。清淤工程共清除淤泥65.26万立方米,清淤面积120万平方米,平均深挖57公分,清除各种炮弹205枚,整修湖岸5700米。

赵欣如说,当年清淤后,昆明湖里很多生物销声匿迹,例如过去很常见的多种蜻蜓。

“昆明湖应不应该清淤?应该。但具体怎么清淤应该听听学术界的意见,采用更为科学的方法,例如分阶段、划区域、分步骤进行。”

公众意识的提升,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比如“放生”。很多人出于“好心”,去放生各种生物。在李兆楠看来,不合适的人为影响可能是在“帮倒忙”。

“放生是一件特别复杂的事。因为很多物种都有特定的分布区,错误地把某种动物放生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不但这种动物本身无法生存,也会威胁其他物种,造成物种入侵等生态问题。”

他认为,最好的保护就是减少人为干扰。

“砖石水泥也不一定完全适合现代人的审美,现在都讲究返璞归真、重归自然,挖开几块砖,留几十平方米的一块地儿,不去干扰,这里就会不断地演替更迭出最适合的物种。”

新“生活圈”

“让生态文明成为首都这座城市的亮丽底色”,今年北京市两会期间,市委书记蔡奇提出。

对于生态文明内涵的认知,北京市相关部门在不断推进。自去年起,北京首次将小动物的“宜居”纳入了绿化设计。

北京市园林绿化局相关数据显示,2013年到2018年,北京市共恢复与建设湿地8000余公顷,湿地生态质量逐步提升,生态功能不断优化。

目前,北京全市湿地中有野生动物393种,占全市野生动物种类的75.6%。其中鸟类58科276种,占北京地区鸟类种类的72%,包括国家一级保护鸟类6种,国家二级保护鸟类38种,北京市一级保护鸟类21种;有植物1017种,占全市植物种类的48.7%。

赵欣如去年参加了一场北京市园林部门组织的专家座谈会。会议上的一些提法让他印象深刻。

“比如海淀区等区域正在开展湿地和林地恢复。此外,北京市园林绿化局还提出了一些想法和框架,这将对北京市的生态恢复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起到积极作用。”

赵欣如认为,永定河水系的恢复、翠湖湿地、汉石桥湿地等湿地的建成和恢复都有助于自然生态的恢复,有利于大量湿地植物、水生动物及水禽的生长、栖息与繁衍。

卓小利也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

在天宁寺桥桥下、西直门立交桥桥下、北大博雅塔等地方,都出现了不少北京雨燕巢。在立交桥桥下缝隙、现代建筑外侧适合筑巢的犄角旮旯,雨燕们正在搭建新的“生活圈”。

这群城市的精灵们,似乎已学会了“随遇而安”。

北京“土著生物”小档案

雨燕——古老京城的“精灵”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北京雨燕。摄影/沈越

北京雨燕属于雨燕目雨燕科,比常见的燕子体形稍大,羽毛黑褐色,胸腹部有白色细纵纹。它们外观呈流线型,飞行速度极快,而且是著名的食虫益鸟。

自从雨燕返京,每天清晨六七点钟、傍晚五六点钟,翩翩飞舞的雨燕便成为北海公园五龙亭上空的主角。清晨,它们伴着朝阳离巢、傍晚在夕阳和白塔的映照下归巢,叽叽喳喳的鸣叫声给北海公园增添了不少跃动的氛围。

长耳鸮——古柏林里的夜行动物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长耳鸮。图/视觉中国

长耳鸮耳羽簇长,位于头顶两侧,竖直如耳。面盘显著,棕黄色,皱翎完整,白色而缀有黑褐色。喜欢栖息于针叶林、针阔混交林和阔叶林等各种类型的森林中,也出现于林缘疏林、农田防护林和城市公园的林地中,以小鼠、鸟、鱼、蛙和昆虫为食。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四九城到底哪里吸引了长耳鸮?

朱雷告诉记者,北京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有着大量的古建筑和皇家园林,比如五坛八庙颐和园,再如“里九外七皇城四”这样全国独一份儿的城门及其配套建筑,以及圆明园等众多历史文化古迹。“北京的长耳鸮最喜欢古柏林,每年冬天,都有长耳鸮从遥远的东北迁来,在北京城里的天坛、国子监等地的柏树林中栖息、越冬。”

鳑鲏——什刹海里的“火镰片儿”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鳑鲏。受访者供图

鳑鲏又称四方皮、镜鱼、彩圆儿,为一群小型淡水鱼。体呈卵圆形或菱形;头短,口小;须1对或无。鳑鲏是杂食性鱼类,栖息在缓慢流动或静止的水域,依靠淡水河蚌繁殖,活动范围小,寿命短。广泛分布于东亚、东南亚和欧洲。

在李兆楠的印象里,“火镰片儿”是儿时最熟悉的“小伙伴”,“小时候我家住在德胜门外大街,总去什刹海玩,大约是1996年左右,在什刹海看到最多的就是‘火镰片儿’。”这种俗称“火镰片儿”的鱼泛指一类叫作鳑鲏的鱼,北京分布着高体鳑鲏、彩石鳑鲏等。

李兆楠告诉记者,在繁殖期,鳑鲏和鸟类很相像,举例来说,雄鸟会换上靓丽的羽毛以吸引雌鸟,这在鸟类中叫“繁殖羽”,而鳑鲏虽然没有羽毛,但是到了繁殖季它会变色,“这叫‘婚姻色’,在这一时期,鳑鲏尾鳍、臀鳍的位置变成鲜红的颜色。”

北方狭口蛙——胡同里的“气鼓子”

北京雨燕归来背后:一场“土著生物”保卫战

北方狭口蛙。受访者供图

北方狭口蛙体型较小,头较宽,吻短而圆,前肢细长,后肢粗短,皮肤厚而较光滑,体背呈棕褐色,腹部色浅。北方狭口蛙不善于跳跃,多爬行,以各种昆虫和树根、花草的花、叶为食,繁殖季节很短,常在7-8月间暴雨后的夜晚出现。

李兆楠介绍,除了“火镰片儿”,还有一个物种能引起童年的追忆。“小时候我家住胡同,距最近的水源地北护城河也得有1公里的距离,却在每年夏季第一场大雨后,便能听到胡同里的蛙叫。”

“这个疑问一直留在童年的记忆中,直到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北京就有着这样一种蛙,叫北方狭口蛙。有趣的是,当用手指敲击它背部的时候,它便逐渐胀大,在民间得了一个‘气鼓子’的俗名。”李兆楠说,多年以前北京的道路路面硬化还不普遍,街头巷尾很多地方都是土路,一到雨季,北方狭口蛙便从土里蛰出,利用雨后积水形成的水坑迅速交配繁殖,且北方狭口蛙的卵发育速度极快,仅两周左右的时间即可发育成蛙,脱离水坑,以此应对水坑的不确定性。

新京报记者吴婷婷编辑张畅校对李军

摄影(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李木易

六一来了,在这里享受别致有趣的夏天! “三部门四举措”助推劳动人事争议多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