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国民党败走上海:别了,汤司令
摘要:以上海之战论,说国民党军完全不堪一击恐怕不符合事实,但这支军队似乎有种“神奇”的本事,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把“壮怀激烈”变成“折戟成沙”,上海之战也不例外
5月23日下午,地下党员沈世猷正在虹口江湾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的作战处值班。傍晚时分,123军的一个副师长跑到司令部,说接到命令,要他带人去嵊泗列岛打前站,可市区已经集结了那么多部队,还怎么往吴淞口撤?听到这里,沈世猷不由一惊——连123军这样的杂牌部队都要撤,汤恩伯肯定要跑,而且就在这两天!
在吴淞口码头准备撤走的国民党军重装备。资料照片
“国军精锐”准备逃跑
从上海战役打响以来,沈世猷就不断向解放军传递情报。国民党军的上海防线正走向崩塌,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国民党军在刘行最后的据点——国际电台19日被解放军攻克,江湾机场已在解放军火炮控制之下。浦东的高桥外围阵地则岌岌可危,好像填多少部队都堵不住。市区西南方向,解放军已攻占了虹桥机场。
22日,汤恩伯把指挥部挪到吴淞,离出逃海上只差一步。同时,原先留在苏州河以南的国民党军75军、51军,浦东方向的37军接到命令北撤,将苏州河以南的防务转交给交警总队。再加上原先在吴淞的52军,守大场的54军,驻高桥的12军,这些所谓“国军精锐”此时挤在一处,不是要撤又是什么?
5月23日起,解放军以更强的力度敲打国民党军上海防线。此时参加作战的解放军部队,除了第9、第10两个兵团外,又增加了第7兵团的23军和第8兵团的25军,再加上特纵炮兵主力,全部兵力达到10个军40万人。当天在高桥前线,解放军的重炮击伤了7艘国民党军舰。
也是在23日这一天,“淞沪警备司令部”司令陈大庆召集会议,定下由51军、123军、21军组成市区北兵团,负责苏州河北防御。这又是再明白也没有的信号,这些杂牌部队将掩护嫡系精锐撤逃。“淞沪防卫司令部”司令石觉还下令第54军在江湾布置拦阻线,这次,要封堵的是自己人。
24日,谜底终于揭晓,汤恩伯和陈大庆,以及“淞沪防卫司令部”司令石觉在吴淞口登船。25日中午,石觉召集各军军长及有关单位负责人,下达撤退命令,要求各军于当日黄昏后开始行动,登船撤离。毫无意外,奉命撤出的部队,绝大部分是国民党军嫡系。
上海战役中的一支国民党军部队。资料照片
溃逃中竟向同袍开枪
这是怎样的一场溃逃!25日下午,国民党军第54军第8师师长施友仁,被堵在了通往虬江码头的路上。他以为是前方有车抛锚,下车后才发现,马路上全是车,司机和押车人员早就跑光了。到了码头,施友仁更是觉得惊愕,他后来回忆,上头分配给他们的是一艘3000吨的货船,船上却已经装了2000多吨面粉。他到的时候,只见船上都是人,栈桥都无法挤上去,连他自己都是从船舷边上被人扶上去的。上船后施友仁数了数,自己的部队才上船1000多人,一起撤退的第75军第6师上船的人更少,才140多人。见码头上部队已经失控,无奈之下,施友仁只能下令开船。
什么是“雪崩”式的败局,这就是。同一天在张华浜码头,当时驻守国民党军江湾军需后勤基地的王鼎钧,正跟着大队人马等船,他回忆,此时一艘已经载满人的船靠岸,岸边的人就往船上冲,守船的部队也有准备,舷边上一排强壮的士兵,见有人冲上来便推下去。让王鼎钧更没想到的是,船上的国民党军竟向同袍开枪!还有国民党军军官回忆,当时在张华浜,“岸上的人抢着上船,有的挤在梯子上,有的吊在绳子上,船猛一开,许多人一齐掉下海中”。
这场大溃退之后4天,《解放日报》记者来到吴淞,为今天的我们记录下了的那支败军留下的最后遗迹——“由吴淞通向各处伸延的公路上,丢满了榴弹炮、野炮、装甲车、机枪、步枪、炮弹、军装、军用品以及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男女衣服。至吴淞口的大路上,房子边,江边、黄浦江口还飘浮着匪军抢登军舰时被推到江里去的中下级军官和士兵无数尸体。”
一名摘掉了领章肩章等识别物准备撤逃的国民党军官。资料照片
“统合战力”荡然无存
以上海之战中,说国民党军完全不堪一击恐怕不符合事实,在一些战斗中,这支军队甚至是“超水平发挥”。可问题还是在那里,这支军队到底怎么了?它似乎有种“神奇”的本事,能够一次次地把“壮怀激烈”变成“折戟成沙”,上海之战也不例外。
后来的国民党军战史,以一贯的“微言大义”总结,“淞沪保卫战”之败,原因在于部队“难以发挥统合战力”。似乎是给这个判断做注脚,后来撤逃到台湾的军中大佬,在陈诚召集的检讨会上,也是痼疾不改,互相攻讦,扯不完的人事恩怨。
作为战役指挥者的汤恩伯自然是无能。在国民党军将领中,汤恩伯能屹立不摇,本身就是个谜。光是“重点进攻”山东时丢掉整编74师,就足够让人颜面无存。不过,“总裁”用人,看重的是“大同乡”汤恩伯足够忠心,他1949年1月上任,2月就出卖了恩人浙江省主席陈仪。在国民党国防部一次讨论江防的会议上,面对顾祝同、何应钦等一众高官,汤恩伯也甩出过“总裁吩咐怎么做便怎么做”的狠话。李宗仁这样评价,汤恩伯“最受宠信最脓包”,至于宠信汤恩伯的“蒋先生”,李宗仁的评价则是“生性极端狭隘”。
“最高统帅”选将如此不问愚贤不肖,只倚重“自己人”,于是一些说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支军队中也变得“稀松平常”了。当时驻上海的国民党军居然有三个司令部在指挥,这样的古怪背后,无非是汤恩伯给“自己人”安排位置。“淞沪防卫司令部”的司令石觉,从1928年黄埔军校迁至南京后就在汤恩伯之下任职。解放战争中,石觉先后被调往东北华北作战,但罕见胜绩,北平和平解放时又南逃,被汤恩伯收留。
至于“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司令陈大庆,与汤恩伯更是关系匪浅,此人1932年起,就是汤恩伯的部下。1946年,陈大庆因为作战不力被撤职,却被汤恩伯保了下来。这层关系,连解放军都了解,解放上海前的一份情报中便称,“汤对陈倚庇甚重”。“倚庇甚重”这四个字里,含着太复杂的人事、利益纠葛。
其实,那些驻上海的国民党军精锐,哪个没有背景?连蒋经国都曾交代汤恩伯,对青年军系统的部队,要“慎重使用”,那是他经营的班底,不能轻易毁在上海。
在码头准备撤往台湾的国民党上海驻军。资料照片
“自家人”忙着留后路
可即使用了“自家人”,就真的让人放心么?123军军长顾锡九,是顾祝同的堂弟,自然不受汤恩伯看重,从江防前线撤下来之后,又被当做“炮灰”。谁料顾锡九也有“自家人”,同乡加多年老下级308师师长单栋,向属下交底,解放军已然过江,也不可能被顶回去,上海外围稍微守一下就可以撤了……当时37军的参谋长刘剑石则回忆,军中的师长在上海战役开始前就做了逃跑的准备,有的准备了便服,有的领了上海居民证,还有的甚至弄到了台湾入境证。在国民党军中,这样提前“留后路”,临战一跑了之的将佐,恐怕也不是少数。
即使是正在上海“实心用命”的汤恩伯,蒋介石也还有一张底牌没有向他透。5月中旬,尚在上海复兴岛的蒋介石单独召见37军军长罗泽闿,嘱咐他“要把全军切实掌握”,“要能在四小时内把全军整个转用”。有分析称,蒋介这番话的意思是要罗泽闿保存实力,随时准备撤出上海。不过汤恩伯对此也心里有数,在安排部队撤退时,他有意把37军安排在最后。结果这支部队果然落得被大部歼灭的下场,罗泽闿自己都是化了装才逃脱的。
这便是喊着要把上海化作“斯大林格勒第二”的国民党军。当时美军顾问团的巴大维的话,一针见血,“他们的军事崩溃,完全可以归因于世界上最拙劣的领导,以及其他许多足以破坏士气的因素,这些因素引起了战斗意志的完全丧失。”
这,也是对于上海国民党军的最后诊断。这支军队,再也回不了上海了。
栏目主编:陈煜骅文字编辑:陈煜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