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正在消失的霓虹灯: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如何挽救霓虹文化
霓虹灯曾经在全世界引起过非常大的视觉冲击。霓虹灯甚至成为很多地方的地标性事物。香港电影以及西方科幻电影中,霓虹灯都是非常重要的视觉元素。但是,现在很多霓虹灯都被拆除了。这样的现象让很多艺术家开始用各种方法挽救这门艺术。
撰文|新京报记者何安安实习生闫晓旭
霓虹灯师傅无徒可授,
行业陷入衰落危机
近日,很多香港的霓虹灯制作师表示担心霓虹灯这门艺术会渐渐失传。从前香港街道上的特色霓虹灯招牌渐渐被LED灯所代替。胡智楷师傅,是香港仅存的其中一位霓虹灯师傅,製作霓虹招牌已超过三十年。
胡智楷师傅接受新华网的采访时表示,自己17岁开始学习制作霓虹灯。而现在他把自己原来的工作室搬到了偏僻的葵涌工业大厦里,面积只有30几平米,对于制作霓虹灯来说显得有些拥挤。胡智楷这个月只接到了少数的订单。1957年入行的刘稳也是香港霓虹招牌制作师傅,也是胡智楷的同事,他说他担心这门手艺会失传。
霓虹灯师傅胡智楷,香港第二年轻的霓虹招牌师傅,但在目前仅存的十来位霓虹灯师傅中,大家都无徒可授。“和所有行业一样,如果生意兴隆,就会有新鲜血液,”胡智楷说,“如果没有人加入这个行业,那就是没有生意做。”
世界各地的霓虹灯招牌频频被拆除
1898年,苏格兰著名化学家威廉·拉姆齐爵士发现了一种抗液化的气体,这种气体被通电时,变成了鲜红色。他将这种气体命名为“霓虹”。在我国,1926年上海南京东路伊文思图书馆柜窗上出现我国第一个霓虹灯广告。1927年我国第一支霓虹灯由上海远东化学制造厂制成,用于上海中央大旅社。20世纪30年代我国霓虹灯逐步发展,到1949年全国约有三十多家霓虹灯厂。然而现在,霓虹灯却在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
霓虹灯做成的广告牌是香港独特的文化风景线。重叠交错的霓虹灯宣告着香港的繁华与热闹。看着这些色彩明艳的霓虹灯,初次来香港观光的游客更能体会到大都市的夜是多么明亮。对于很多香港人来说,霓虹灯招牌不仅仅是一个做生意的招牌,它还蕴含了香港的日常消费与影视文化。王家卫导演的《重庆森林》与《堕落天使》中,霓虹灯对剧情发展,人物心理的塑造都有重要的作用。
香港西区一家牛排餐厅上挂着的巨型霓虹灯奶牛已经成了地标。这家餐厅叫做森美餐厅。制作霓虹灯招牌的师傅认为牛还是腿长一点好看,于是这个招牌变得非常独一无二,招牌中的安格斯牛成了世界上唯一一只长着四条长腿,颜色是蓝白色的牛。但是2011年,香港屋宇署认为这个招牌不安全,要将它拆掉。2015年8月,它被拆除了。从20世纪90年代,霓虹灯开始在香港衰落,制作霓虹灯招牌的师傅说,香港的建筑规划愈来愈严格,现在新的广告牌都会选用LED灯来制作,它没有霓虹灯那种浓浓的暖意,但是胜在价格低廉,更容易维修,使用寿命更长。
香港闪烁的霓虹灯招牌现在大多被LED灯取代。图片来源:Medium
这头闪闪发光的牛将近10英尺长,8英尺高,悬挂在街头,慕名而来的游客很容易就找到这家餐厅,但是这个巨型招牌惨遭摘除。图片来源:Vice
而在以前的上海,霓虹灯也曾是一道非常著名的风景线。上海曾有一首非常著名的竹枝词流传甚广:“火树银花灿若何,西商赛会赛灯多。电光环作招牌字,万点明星遍屋罗。”这首词描绘的正是上海夜景,霓虹灯的夺目光彩使得上海的夜晚更加热闹。现在在上海也可以看到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霓虹灯,但只是这样的招牌已经少之又少了。一位名叫Victor Chiang的摄影师,慕名上海霓虹夜景,拍了很多独特的夜上海照片,很多照片中可以看到布满霓虹灯的老街道。但是我们能看到的“原汁原味”的霓虹灯却越来越少。
在西方,霓虹灯的盛况也一去不复返。加拿大温哥华曾被誉为“霓虹灯之都”,在1950年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广告是在用霓虹灯做宣传,教堂外面的装饰也是用的霓虹灯。在当时温哥华条状霓虹灯产量全球第一,平均每18个人,每12个工厂就有一个霓虹灯招牌,世界最大的霓虹灯也在这里。但是随着商业科技的进步,霓虹灯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衰退之势。
霓虹灯独特的艺术价值
霓虹灯首次亮相是在1910年的巴黎车展上,装点大楼外表的灯光散发出与以往不一样的颜色,在场所有嘉宾的注意力都被这新奇的灯光吸引了。霓虹灯不能用于室内,最佳用途就是用在商业领域和街头招牌上。霓虹灯首先应用最多的是理发店,接着便扩散城市的各个角落。巴黎的城市气质又让它和霓虹灯天生一对。过了一段时间,霓虹灯来到了美国,1939年的纽约世界交易会上,霓虹灯装点许多招牌,很多公司都愿意用霓虹灯为他们的产品进行宣传。
霓虹灯除了在商业上大放光彩,霓虹灯还积极参与到了曾经东欧国家的“政治宣传”之中。苏联在 1960年代实施了东欧首都的“霓虹灯化”,意在和西方国家比拼实力。在华沙,霓虹灯装点在许多公共楼房外面。因而当东欧公民出门环顾外面的世界,他们会看到非常有意思的场景:他们不仅能看到老式的政治标语,也能看到很多政治宣传海报被霓虹灯包围着。
霓虹灯不仅仅只是一种装饰,它还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霓虹灯成为了很多科幻小说的素材,而且极大推动了赛博朋克艺术的发展。它成了科幻赛博朋克电影的标志性背景,因为霓虹灯那绚丽的色彩可以同时表现出各种强烈的反差感:繁荣与颓废的对立,未来与现实的交错,富裕与贫穷的反差,让人产生出时空交错的感觉。
赛博朋克是科幻小说中的一个分支,倾向于描绘“高科技与低端生活的结合”。赛博朋克作者试图从侦探小说、黑色电影和后现代主义中汲取元素,描绘20世纪最后20年数码化社会不为人知的一面。赛博朋克的反乌托邦世界,被认为是20世纪中叶大部分人所设想的乌托邦未来的对立面。正是因为赛博朋克这样的风格,改编出来的电影也喜欢光影交错的感觉,霓虹灯就是他们经常选用的元素。图片来源:Cyberpunk conception via Sergii Golotovskiy
霓虹灯在20世纪也极大推动了波普艺术的发展。波普艺术虽然已经成了历史,但是它带给美国艺术界的影响是巨大的。波普艺术是美国现代文化发展的助力器,正是由于波普艺术的发展,1960和1970年代震撼美国社会的形形色色的反艺术运动才接踵不断地涌现。波普艺术家在美国消费主义浪潮的推动下,不仅受到电视或杂志上标准化的广告所影响,还受到了夜晚散发着迷离气息的霓虹灯的影响。这些艺术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极大地融合了霓虹灯艺术中明艳的色彩元素。
美国雕塑家瓦尔达·克里萨(Valda Chryssa,1933年生)是一位波普艺术家,擅长创作管装雕塑。作品用红、橘红、绿、蓝色的霓虹灯管,构成一个像“8”字形的排列构图,产生霓虹灯的效果。这种商业广告性质的波普艺术作品,借助于光和氖而构成,再加上定时断联器,制造霓虹灯的效果,以新奇、精致及巧妙的艺术特色而吸引人。图片来源:jmsou.com
艺术家用多样的方式挽救这门艺术
虽然霓虹灯被越来越多的LED节能灯代替,街道上也越来越难看到霓虹灯的招牌,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起这样的文化,各个地区与艺术家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挽救这样的一种视觉文化。
很多国家和地区专门开设霓虹灯博物馆来保存这些霓虹灯招牌。美国加州的“霓虹艺术博物馆”
(Museum of Neon Art)
中,收藏着各种各样的霓虹灯招牌,当你走进来的时候,你会从博物馆的各个位置看到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博物馆里收藏了很多老旧、残破、被扔掉的霓虹灯中拯救出来的霓虹灯招牌。很多霓虹灯大部分的来源竟然是垃圾场。这个博物馆的开放在美国掀起了一股怀旧之风,这些老旧的霓虹灯招牌展示了上世纪曾经在这个城市闪耀过的光芒。在香港,一大批艺术家与策展人正在抢救这样的艺术,因为香港人曾经的身份认同中,霓虹灯也扮演了重要角色。M+博物馆就是专门收集香港霓虹灯招牌的博物馆,这家博物馆专门在线收集香港的霓虹招牌照片,也收集一些被拆除的霓虹招牌。森美餐厅的霓虹奶牛拆除令人一度惋惜,但是现在它也收藏在M+博物馆之中。
2019年2月24日到5月10日在香港岛北角油街附近正在举办名叫「城街·招牌」的艺术展览。布展人认为在香港的历史中,街道上的霓虹灯招牌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塑造香港的城市面貌。创办人及建筑师Ken和Kevin希望通过「城街·招牌」的灯光装置,展示霓虹灯招牌的多种特点,以提高公众对霓虹灯艺术价值的认识。
「城街.招牌」灯光装置的布展现场。图片来源:timable
为了挽救霓虹灯文化很多艺术家还另辟蹊径。2014年 Sas Simon和 Lena Imamura一同创立了做定制霓虹灯的公司 NameGlo,主要将霓虹灯应用于室内设计。NameGlo的定位是将霓虹灯打造成一件有意义的艺术品而不仅仅是一件家居装饰品。它的独特点在于将做霓虹灯标牌的过程流程化透明化,让顾客自己制作具有自己艺术风格的霓虹灯。“霓虹灯艺术对于现代艺术仍然具有重要意义,希望通过我们公司这样的服务,把霓虹灯与顾客之间的距离拉近”, Lena Imamura说。霓虹灯艺术绝不是一种过气的艺术。有人专门在ins上成立了neonnewyorkcity(纽约城霓虹灯)的账号。在很多人心中霓虹灯不仅仅是夜生活、经济繁荣的象征,更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
霓虹艺术博物馆是一个通过保存,收集和解释霓虹艺术来鼓励学习和好奇的机构。第一个致力于融合霓虹灯照明的艺术博物馆,专门展示电子媒体艺术,包括动态艺术和历史悠久的霓虹灯标志。它位于洛杉矶市中心。于2016年在加利福尼亚州格伦代尔重新开放。图片来源:tripadvisor
英国摇滚天团Blur曾经的专辑《The Magic Whip》就采用霓虹元素来表达那种“生到不能再生的生疏感”。
国内也有艺术家在积极响应这种文化的复兴。上海也在积极筹建霓虹灯博物馆,它将建在上海某创意园区内,占地约600平方米,充分展示霓虹灯艺术发展的历程,与工艺发展水平。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上海与它独特的夜景紧密相连,那些明亮夺目的夜晚,又融入了让人难忘的霓虹灯。越来越多的人为霓虹灯的消失而惋惜,但是通过艺术家们的不断努力,这门艺术一定可以被延续下来。
编译参考:
The New York Times的“Hong Kong Is Slowly Dimming Its Neon Glow”
https://www.nytimes.com/2015/10/14/world/asia/hong-kong-neon-sign-maker.html?_r=1
the Atlantic的“Neon Is the Ultimate Symbol of the 20th Century”
https://www.theatlantic.com/entertainment/archive/2019/04/being-and-neonness-neon-lights-symbol-20th-century/588184/
作者
:新京报记者何安安实习生闫晓旭
:覃旦思;校对: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