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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雨林寻虫记:灯诱昆虫,虫还没来想看电影的村民来了

原标题:诗人雨林寻虫记:灯诱昆虫,虫还没来想看电影的村民来了

新京报讯(记者李傲)在深山老林里,不仅仅只有贝尔这样的探险家,李元胜作为一个昆虫的记录者也时常穿梭在森林里。可谁能想到他的本职工作却是个诗人、作家,身处在自然界的他一点都不文弱,他自称博物界的旅行家,目标是让大家能够了解在中国的热带雨林里究竟有哪些不被人熟知的物种。

诗人雨林寻虫记:灯诱昆虫,虫还没来想看电影的村民来了

李元胜在外拍。受访者供图

一年有40多天在森林穿梭

重庆居住的李元胜每年平均有40多天都穿梭在热带雨林、自然保护区或是森林与乡村的缓冲区之中,这40多天应该是他一年中最兴奋的时刻。进入到大自然中的他就像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对什么都抱有巨大的好奇心,拍拍这个,拍拍那个,每一次都是忙碌并快乐着。

李元胜称他会分别在旱季、雨季、两季交换的时间段进入到林区,因为每个时间段出现的昆虫和习性都大不相同,“每个季节看到的昆虫场景不一样,在旱季拍到的蝴蝶是成群在潮湿的地方吸水,雨季就会看到它们在田野间飞舞,拍出来的画面区别很大,各有各的美。”因此,为了这些需要被定格的画面,他会扛起相机,游走在自然界,而最近一次进入到森林里便是今年4月份,李元胜特意来到西双版纳的布朗山拍珍奇物种,特别是他情有独钟的蝴蝶。

原始生态环境保持完好的布朗山从没让人失望过,刚刚来到此地的李元胜就在道路与小溪的交会处看到了一群群的蝴蝶在溪水旁吸水。李元胜强压住内心的喜悦,蹑手蹑脚地靠近蝶群,找好角度,小心翼翼拍摄。他表示这次出行很幸运,“在一个小时内可以看到蝶群的组合很少见,有灰蝶、粉蝶、尾蛱蝶。”

当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李元胜却说,雨林里马上就要开始热闹起来,各种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出现。这时便是他夜探的开始。

李元胜说,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因为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如竹叶青,会静静地蜷缩在一片叶子上,没有经验的人认不出来,它的颜色与植物的颜色融为一体了。这一脚踩下去,或是用手扒拉树叶会对它们造成伤害。”

找到心心念念的红翅尖粉蝶

英国昆虫学家大卫·卡特,在他的《蝴蝶与蛾》中,毫不吝啬称赞了一种名叫红翅尖粉蝶的粉蝶。他把这种世界上惟一全然橙红色的蝴蝶,称为最吸引人的蝴蝶。在描述红翅尖粉蝶分布时,他没有提到中国也有这种蝴蝶。由于对大卫·卡特的权威性坚信不疑,所以李元胜虽然对红翅尖粉蝶心向往之,却没敢奢望能一睹芳容。

有一年,李元胜在云南西双版纳的野象谷认识了一位养蝶多年的工作人员,她介绍了许多关于西双版纳蝴蝶的情况,其中一个信息,让他非常惊讶,“她说在野象谷,曾经有一种红色的粉蝶,非常漂亮,并向我推荐基诺山,在那些山寨周围的小河边,可能有机会见到。假如,运气足够好的话。”

认为这可能就是大卫·卡特力荐的红翅尖粉蝶,对于蝴蝶痴迷者的他来说,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他马上就踏上了寻找红翅尖粉蝶的路程。

辗转走过了很多个地方的李元胜看到了很多蝶群,但里面并没有红色的粉蝶,此时他对亲眼看到红翅尖粉蝶的信心已经开始动摇,“难道这美丽的蝴蝶,仅仅出现在传说中?”

就在他临近放弃的时候,雨林谷这个地方变为了他的幸运地,“我发现吃饭的小餐厅旁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看上去废弃的河道。”他决定进去转一转,走到河边,看到了十几个蝶群在那一带来来往往,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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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念念的红翅尖粉蝶。受访者供图

“突然一只粉蝶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当时的自己,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红翅尖粉蝶,那时我甚至忘记了拍照,就那么望着它。”李元胜感叹:“原来,我离传说也可以如此之近。”

一场孤独的“电影放映”

李元胜说相比白天,夜晚才是拍摄昆虫的最佳时间。到了晚上他会进入到森林里用一块白布做板,打开电灯,利用昆虫的趋光性进行灯诱,吸引昆虫,让它们“自投罗网”,方便他拍摄。“树冠类昆虫白天很少有机会拍到,它们在白天很敏感,像是甲虫或是螳蛉。”

李元胜称记得有一次,他在曼搞村找了一个相对比较高的建筑做灯诱,“这里灯光能射得很远,村子周围的林子全在视野里。”

“灯诱的白布挂起来后,虫还没来,人先来了。”李元胜回忆最先来的是两个小孩子,“他们问‘叔叔,是不是动画片?’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又一个中年男子路过时,嘀咕了一句‘没人通知今天村里放电影啊’,我才知道他们误会了,以为我是电影放映员。这让李元胜哭笑不得,甚至还有中年妇女路过时很同情地对他说,为什么没人来看你放的电影。”

“那天,这的确是一部孤独的电影。除了繁殖蚁,完全没有客人飞来。我守到深夜11点,离想象中的画面有点差距。”李元胜表示,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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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缘卵翅蛾蜡蝉。受访者供图

在森林里行走并不安全,让李元胜感到头疼的便是旱蚂蟥,“大约是拍照快结束的时候,我感觉到右腿上有熟悉的微痒。我心里一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放下相机,轻轻把裤脚卷起,只见右腿上趴着一条旱蚂蟥。”旱蚂蟥正在把头使劲地往他的皮肤里钻,而作为一个“昆虫痴”,此时的李元胜第一反应居然是拿起相机拍它吸血的样子,“这样的画面,千万别浪费了”。

李元胜用手指捏着旱蚂蟥的身体尝试拉了拉,已经拉不出来了。他对准旱蚂蟥的头部附近,猛拍了两下,它的头就被震了出来,还乖乖地落到了地上。李元胜讲,旱蚂蟥绝不会单独出现,回到管护站的房间后他立刻对全身进行检查,果不其然在他右腿的另一侧,发现了血迹和一个小洞,“原来这里也被蚂蟥攻击了,而且吃饱的旱蚂蟥已经自己走了。”后来的两天,这个小洞周围红肿得厉害,好在第三天就消肿,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疤。

工科生转行当起博物旅行家

李元胜的本职身份是一名诗人,现今在重庆作家协会当专业作家,曾获鲁迅文学奖、重庆市科技进步二等奖。2000年开始田野自然考察,出版有《无限事》《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沙哑》等诗集,《昆虫之美:精灵物语》《昆虫之美:雨林秘境》《与万物同行》等博物随笔集。

文艺气息浓郁的他大学就读于重庆大学的电气工程,与标准的工科男不同,他在大学二年级时迷恋上了写作,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在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家纺织厂做电力技术工作,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了,我觉得我是个文人。”

写作让李元胜从工科男,转变成了媒体人,“之后凭借公开考试,我进入到了《重庆日报》,做文化体育方面的报道。”他从记者、编辑一直干到了副总编,之后去了集团当一把手,但在2014年时,辞职的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旋,“我觉得是时候在工作和爱好上做个选择了”。

他认为最好的年龄段是50岁至60岁的这十年,“那时的状态应该是最好的,这是我经验最丰富的时期,身体锻炼得也非常好,正是充满热情的时候。”李元胜毅然决然辞职了,之后加入到了重庆作家协会的行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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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配中的丹腹新鹿蛾。受访者供图

时间充裕起来,李元胜全身心地投入到昆虫的拍摄当中,祖国的大江南北,只要有森林的地方就有可能发现他的身影,重庆的四面山和金佛山,海南的尖峰岭,云南勐海县的布朗山、大黑山、曼搞自然保护区都是他最常出现的地方,甚至连西沙群岛都去探访过。

上万张的图片记载着他走过的时光,对自然界的了解也让部分人称他为博物学家,但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爱好者,成为专家还是受之有愧,而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博物旅行家”,“跟专业人士比起来我还是稍显稚嫩,我更多的是生态拍摄和记录,只能算是田野调查,所以旅行家这个词更为贴切,我也更喜欢这个称呼”。

理工男、诗人、媒体人、作家之外,李元胜又多了一个标签——博物旅行家。

刚开始去外拍走两步就喘

进入到摄影圈,李元胜表示感觉这就是天意。1998年,对李元胜来说记忆犹新,刚升职那年他非常忙碌,有写不完的稿和开不完的会,身体没有预兆亮起了红灯,“医生说我得了心肌炎,胸闷、心惊是常有的事,严重的时候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喘,需要坐下来休息。”

1999年,李元胜去往日本采访,碰到了一个同行叫做刘春,刘春调侃他说岁数不大,可身体状况却像个老头,并强烈建议他买个相机,“他叫我玩摄影,说生活需要放慢脚步,不要一味工作。我也是一直忙工作从未停歇,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当时就在日本买了一个数码相机。”

刚一开始,在一群摄影师结伴出去拍风景的时候,李元胜总是那个“掉队”的人,身体状况还不适应野外拍摄,走两步就喘的他,走一半就要找个地方先歇一会。当然,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闲着,“这时候,我就拿着相机在周围拍拍花花草草和昆虫。”这一下就打开了李元胜的新世界,看着镜头下的生物,他感叹:“太美了!”

“没想到无意中拍到的小花、昆虫让我发现了微观世界的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它们。”但很多昆虫种类李元胜并不认识,而作为工科男的他有很大的求知欲,便在网络上搜寻,“我当时只能在一些论坛找答案,到现在好多人都还联系着,成为了生活中的好朋友。”现在这些有学术背景的人还在给他专业方面的支持,帮他鉴定物种,作为回报,他也会把图片给他们当作课件。

想想这样偶然踏入摄影圈的机遇,李元胜感叹这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我身体一直特别好,可能现在也会去拍照,但就是一个普通摄影师,拍人家安排好的构图,大家熟悉的景点,等待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光线,那这又有什么意思呢。”现在的他进入森林,跋山涉水只为拍到生活在大自然灵动的昆虫,他说:“普通摄影师,能做到吗?”

而现在,你要问李元胜如果跟同龄人一块去爬山,他的身体吃得消吗,他会回答,“那我肯定是第一个爬上山的人。”在野外拍摄4年后,李元胜的心肌炎完全康复了,“我每年都会去做心脏方面的检查,有次医生跟我说之后不用做了,他觉得没必要,心脏完全没看出有任何问题。但我跟他说我以前得过严重的心肌炎之后,医生又要再给我检查一遍。”李元胜笑着回忆说,“结果还是一样,没有问题,真的很神奇。我认为就是大自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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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胜在野外拍摄昆虫。受访者供图

现在的李元胜看起来像个40岁刚出头的人,“我要不说我今年56岁了,很多人都感觉我刚过不惑之年。”

不想停下拍摄的脚步

刚开始,李元胜认为他的两大爱好,诗歌写作和田野调查是没有关系的,一个是静下来的创作,一个是动起来的行走,但是后来他越来越觉得两件事情叠加在他身上产生了另一种张力,“正如我对文学创作的积累,让我在野外记录的时候能有诗意,反过来这十多年的行走让我在创作上收获了更多的灵感。”

2016年开始,李元胜诗歌写作的重心开始转移到了野外,他要分享行走的瞬间,而不是在书房度过创作的时间。两个月前他出版了一本名为《沙哑》的诗集,定位是行走在旷野中的民间歌者,“抬起头来是个沙哑的歌者,埋起头来就是个博物旅行家。这两个身份终于融合了,让我很开心”。

《与万物同行》是他辞职后第一本规划出版的书,里面记载着为自然界探索研究背后的小人物,“接触了自然就感叹它的奇妙,而好多人都在默默进行着研究。我要尽我的努力让大家认识他们,他们不应该被埋没。”据了解,这本书在几年的筹划中,于近日面世,让李元胜很兴奋。

而他第二个规划则是为云南勐海县出版一本记录本地昆虫生物的图书,“一说起这个地方大家只知道是茶叶之乡,但这里的生命物种很丰富,应该也被大家熟知。”在勐海县的调查,李元胜表示也已成稿,里面记录着各式各样的生命物种。

对于一位诗人的雨林寻虫之旅,著名博物学家、北大教授刘华杰点评道:“诗人,人文学者,非科学家探究大自然,有重要意义。提示大家以多种方式访问自己的周围世界,了解家乡热爱家乡。”

拍摄多年,让李元胜了解到了生物的多样性,看到每个生物自身的生命力之后,让他认识到生命没有高低贵贱,“对我来说没有害虫和益虫的区分,都是平等的。在我进行拍摄的时候,它就是世界唯一的中心”。

拍摄的脚步还未停歇,探索的精神也在继续,你要问他什么时候停止进入森林,李元胜会回答,“直到没有兴趣的那一天”。

新京报记者李傲编辑张树婧校对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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