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成为民众所期待的样子：美国建国者们的公共形象
美国的建立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英属北美殖民地的那一批先驱，不仅创建了一个新的国家，而且摸索出了一种新的国家形态，这为人类的政治发展开辟了全新的可能性，并深刻影响到我们当今的世界。这些建国者在美国的历史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而对于建国者的了解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美国这个国家。
5月4日，上海志达书店邀请上海政法学院讲师，《革命品格：建国者何以与众不同》中文译者，政治学博士周顺为我们带来了题为“‘和而不同’还是’同而不和’——从美国建国者谈起”的讲座，深入了解美国的建国者，探究其与众不同之处。
“‘和而不同’还是’同而不和’——从美国建国者谈起”讲座一角。
建国者的“绅士”身份
美国历史上曾有场著名的决斗。在美国建立之初的那个时代，决斗并不稀奇。这场决斗的双方分别是当时的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和副总统伯尔，副总统伯尔的子弹先命中了汉密尔顿的要害，导致了后者的死亡。而汉密尔顿之所以和伯尔决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不希望伯尔成为下一任总统。为此，汉密尔顿甚至和其终生政敌杰弗逊联手，阻止伯尔上台。
亚隆·伯尔，美国第三任副总统，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副总统叛国案之当事人。伯尔曾被以叛国罪起诉，而后判决无罪。但即便没有这件案子，伯尔在那一批建国者中也依然是众矢之的。据周顺介绍，伯尔虽为建国者之一，且身为副总统，却利用其权力谋取私利，正是这一点使之为其他建国者所不容。
美国的建国者大多是业余的政治家、业余的知识分子。如富兰克林曾经是工匠、潘恩曾做过女性胸衣。即便是最富盛名的华盛顿，也只是一位南方种植园主。但他们被称为“绅士”，因其格外强调这些人所具有的优良品德，而不是其经济状况，杰弗逊将他们称做“自然贵族”，有别于传统上靠财富或世袭成为的贵族。其认为，光是财富或世袭贵族是不够的，其权力应当有所限制，人们应当努力成为“自然贵族”，也就是品格高尚的绅士。真正的贵族不在于人的门第、财富，而在于品格。只有拥有优良的品德，才能对世俗社会进行管理。这正呼应了《革命品格：建国者何以与众不同》中所谓的“革命品格”。
革命品格
（revolutionary characters）
，又可译为“革命人物”、“革命角色”，但character同时也有品格的意思，作者在这里使用这个词，是强调品格和人物的重叠，即这些人天生的品格，故而周顺翻译为品格。对品格的强调既是建国者作为“绅士”或者“自然贵族”的自我要求，同时也是其成为建国者，完成建国功业的重要素质。建国者作为绅士，对自身品格有着严格的要求，惟其如此，才能作为国家的中枢人员进行把握。
伯尔和其他建国者不同的是，他自出生以来就是贵族，即传统意义上的财富贵族。但由于其以公谋私的行为，他不被当做一名绅士。杰弗逊和伯尔的总统竞选里，汉密尔顿联合杰弗逊打倒伯尔，原因就在于伯尔虽是一个天生的真贵族，却是一个无品格的假绅士。
《革命品格：建国者何以与众不同》[美]戈登·伍德著，周顺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9月版
建国者有意塑造公共形象
美国人对于建国者的描述是谨慎的。其往往不称为“国父”一类的称呼，而称建国者、国家的缔造者等偏中性的，不带有价值判断的称呼。美国曾经历过对美国建国者妖魔化的阶段，相应地，就有各种文字来揭开这些人表面之下的污点。如杰弗逊虽说标榜人人生而平等，但却持有种族歧视；华盛顿将自己与配偶的信件付之一炬，理由是这不利于其塑造自身的公共形象；等等。
我们常常简化历史的人物，加以剪裁，以便于我们理解。但在揭示建国者的污点之时，建国者实际没有变得渺小，而是我们的视角改变了。叙事方式的改变，使得同样的一批建国者呈现出不同的样貌。事实上，很多建国者都在有意地塑造自身的公共形象。
如华盛顿和富兰克林。前者严苛地要求自己每一份信件的书面状况，考虑到留给后世；后者则重重包装自己，拥有多个笔名发表不同观点，出使法国期间，则自觉塑造自我奋斗逆袭的美国人形象。美国不是靠自然生成的国家，是“靠深思熟虑和自然选择”形成的国家，是靠建国者间的商谈成立的。
建国者们虽然是业余知识分子，但依旧很重视自己的读者，他们的信件是针对有学识的人，而不是普罗大众的，他们信件的读者往往都是同类的通达人士。其文字多以理性探讨为主，引经据典，重视修辞，行文严谨。《联邦党人文集》即有这样的特点。富兰克林喜欢写格言式的文字，如“我们应该下决心成为我们想成为的样子”。
著有《常识》的潘恩的写作则更注重平实，多有生活气息，尤其是面向普通大众。他喜欢用最平实的话说自己的道理，希望把语言变得和字母一样简单。这些至今可见的语言文字上的修饰，就是建国者们塑造自身形象最好的证明。而事实上他们成功了，他们的形象的确因为其塑造而呈现出他们希望呈现的样子。当然，也有例外，如伯尔的信件则很随意，并不留意后人的看法。
建国者如何看待人民呢？其态度比较矛盾。建国之初，建国者很少有民主主义者，其以谦逊示人，但和人民始终隔阂。亚当斯是少数对美国人公共品德寄以厚望的建国者之一，他希望以教育唤醒人民的美德，但当革命真正发生时，腐败、贪欲等不良品德依旧暴露无遗，这让他深感失望。
国家和州哪一个更能保护人民？这涉及联邦党人和反联邦党人的斗争。尽管原先建国者们不希望有党争，但在华盛顿第三次被邀请参加选举时，其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国家高层中的党争。从不同人角度来看，国家和州都在保护人民的权益。艾森豪威尔总统曾派遣联邦军队护送黑人小孩上学，在黑人看来，联邦政府保护了人民的利益。但在白人看来，不允许黑人和白人一同上学的州政府才保护了人民的利益。
面对这一系列问题，建国者同样需要塑造自身的公共形象，无论是涉及民主、党争、州与联邦的权力……建国者塑造的形象和其行为，这二者之间彼此不断互相作用，使得他们真的实现了富兰克林“成为我们想成为的样子”这句格言。
戈登·伍德在书中提到，如果我们对于建国者的这种不诚实持有本能的抗拒，这恰恰表明我们和他们生活的时代是有距离的。传统贵族和“自然贵族”的差异不仅仅在于后者重视美德，而在于前者不会有惴惴不安的感觉，不会害怕自身的贵族身份被篡夺。“自然贵族”则有这种担心，其看到所谓的“自然贵族”和普通人的界限极为脆弱，且正逐渐模糊，他们比一般人表现得更加节制。惟其如此，才能使自身变得更好，以维持自身“自然贵族”的身份。
建国者们不能打开这个自己的圈子，但在民主的呼声下，或许不得不打开。在国家建立之初，他们需要对自己的严苛来使得自己区别于常人。无论是对品格的要求，还是对自身形象的塑造，都是特定时代下的要求。也正是能够以这种方式来要求自己，才造就了一批建国者。
作者：新京报记者吴鑫实习生陈奎州
编辑：西西
校对：薛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