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有“新”思,自崇所信
▲雷颐。新京报绘图/赵斌
时光荏苒,一转眼五四运动已经100年。100年前,这场以青年学生为主的爱国主义运动,彻底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爱国主义是五四运动的主要内容和特点之一,但五四的爱国精神却是一种带有启蒙意义的救亡运动。正是启蒙的救亡,或者说为了救亡的启蒙,使五四爱国精神突破、超越了狭隘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蕴含着深远的历史意义和复杂、丰富的思想内容,成为“新青年”应有的爱国精神。
《新青年》的创刊号刊登了陈独秀著名的《敬告青年》一文,其中一点是希望青年要“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因为“居今日而言锁国闭关之策,匪独立所不能,亦且势所不能,亦且势所不利”。“各国之制度文物,形式虽不必尽同,但不思驱其国于危亡者,其遵循共同原则之精神,渐趋一致,潮流所及莫之能违。”
爱国却不盲目排外,爱国却不闭关自守,充满爱国激情却又富于深沉的理性思考,这些新青年精神面相难能可贵。
18世纪德国思想家康德写下了著名的《世界公民观点之下的普遍历史观念》。五四一代当然深受这种“世界主义”影响,但他们积极主张世界主义,却并不完全是受这种外来“世界主义”纯观念的影响,而主要是出自对自身所处现实、民族危亡的深刻思考。
如何救国?陈独秀在《我之爱国主义》中认为,“欲图根本之救亡,所需乎国民性质行为之改善”,因此改造“国民性”,便成为爱国、救亡的迫切任务。这样,救亡与启蒙,便在某种程度上统一起来。
救亡是青年的责任,但只有具有新思想、新观念的新青年才担得起真正能救亡的重任。这种新思想新观念,就是陈独秀在《敬告青年》中提出的“新青年”应“各有自主之权,绝无奴隶他人之权利,亦绝无以奴自处之义务”。“自人权平等之说兴,奴隶之名,非血气所忍受。”“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盖自认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
这种观点与康德的思想如出一辙,提出要有勇气打破外在的枷锁,以自己的头脑来认识世界。但是,“固有之智能”并非天生的,而是后天实践中形成的一整套知识体系、结构和理论框架。对世界的认识、看法,正是由这种认知系统决定的,不同的认知系统,对世界的看法大不一致。
所以,在社会转型时仅有勇气还是不够的,要完成这种转型,同时需要认知体系的变更,应该用新的认知系统取代旧系统,因此,他们才提出“科学”作为新的认知体系。
只有用科学精神、态度审视世界,才能感觉、发现旧制度的不合理,要建立新制度。“科学者何?吾人对于事物之概念,综合客观之现象,诉之主观理性而不矛盾之谓也。”“在昔蒙昧之世,当今浅化之民,有想象而无科学”。社会的发展进步有赖于“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舟车之有两轮焉。”当日的中国若“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
事实上,梁启超对如何处理“爱国主义”与“世界主义”,宋教仁对“人道主义”与“科学精神”早就有所论述。五四新文化运动,包括五四提倡的“非锁国”的爱国精神,则是近代以来,特别是戊戌维新之后形成的新思潮之集大成,也有其深厚的思想根源与渊源。
而今百年过去,尽管形势变了,但这股新青年精神气质依然没有过时。在中国现代化进程加速的背景下,它会沉淀为深厚的精神遗产,并迸发出推动社会前行的能量。
□雷颐(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编辑:李冰冰校对:杨许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