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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民国画家登上了巴黎圣母院的塔顶

原标题:两位民国画家登上了巴黎圣母院的塔顶

4月15日下午,巴黎圣母院发生严重火灾,教堂顶部被滚滚浓烟和火焰包围,顶尖已经倒塌,彩绘玻璃窗也遭到破坏。这场意外的大火对这座历史名迹的毁损,无疑是一场令人扼腕的人文灾难。在现场,很多悲伤的巴黎人日夜为圣母院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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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场,很多悲伤的巴黎人日夜为圣母院祈祷。

几十年前,以“哑行者”扬名西方的作家、画家蒋彝,就和当时旅居法国的女画家方君璧一起,登上了巴黎圣母院的塔顶。蒋彝在自己的《巴黎画记》中,留下了对这段独特旅程的记录。在书中,他也记录了那些崇尚艺术、轻视金钱的可爱的巴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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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美】蒋彝著,王艳译,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8约版。

民国画家雪天登顶巴黎圣母院

我和方君璧在拱桥相遇。彼时我正斜靠在矮墙上,看着漫天雪花飞舞。每片雪花飘飞旋转,在碰到水的刹那,便迫不及待地与之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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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为蒋彝,右为方君璧。

方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在干什么。她正要去吉美博物馆,对一些佛教画作进行深入研究。这些9-10世纪的画,是大约四十年前由伯希和

(Pelliot)

教授从中国西北的敦煌石窟带回来的,是那个时期重要的记录材料,如同大英博物馆里的斯坦因

(Stein)

收藏品中的佛教艺术品一样珍贵。我很少明确规划漫游一天的行程,但此刻却不得不回答方的问题,只好说我打算去爬巴黎圣母院的塔。出乎意料的是,方竟然想随我同行。要想去预测另一个人的想法实在太难了,我原以为,她可能会觉得在这样的雪天去登高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塔门是开着的,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登高之旅。那些石阶,在几个世纪里,经过人类鞋底的不断打磨,已经失去了尖锐的棱角,在雪天则变得湿漉漉的、滑滑的。登高并非易事,但方很乐意在前面带路,很显然,她对这样的探险感到十分兴奋。她说,尽管自己在巴黎断断续续生活了十五年,可是以前从未爬上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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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不久,我们就爬到了台阶的尽头。光线从一扇门里透过来,我们赶紧穿了过去。在巨大的玫瑰色窗户上方,一座桥状的建筑物把两座塔连了起来,我们走了过去。我在两个怪兽状滴水嘴之间站了一会儿。返回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留胡子的小伙子,他两颊通红,站在离门不远的墙边凝视着天空,对我们视而不见。方说他肯定是个诗人。“可能是吧,”我赞同道,“并且,还和我一样疯狂!”我那没有人愿意上来看下雪的假设再次被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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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著名的玫瑰花窗

突然,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推开了一扇门,从像洞一样的入口挤了出来,带领我们回到塔里面。她那宽阔而弯曲的后背以及那艰难的动作让我想起那部极好的小说《钟楼怪人》

(Hunchback of Notre-Dame)

。大学时代就读过维克多·雨果这部令人钦佩的小说的中文译本,但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它对我没有多少影响,只因我对这一主题的宗教背景不太了解,即使它里面包含着人类共同的道理。电影中查尔斯·劳顿

(Charles Laughton)

精彩演绎的驼背人和令人惊讶的装扮,才让我对这个故事有了深刻的印象,并使得我把书中不幸的人们同巴黎圣母院联系起来。在我们当中,从来都不缺少不幸的人。社会文明的进步有没有改善他们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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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塔顶

现在,我们站在一栋木制建筑物旁,它里面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钟。我正努力想象驼背人是如何从一根横梁爬到另一根横梁,疯狂地敲响了那口钟。正在那时,那个女人用一根木棒敲响钟给方听,之前她一直在详细介绍钟的大小、重量和历史。由于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便不听了。

又有一个游客上来了,是一个满脸笑容的小伙子。他想知道那个老妇人刚说了些什么。我承认,她所说的让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原来,他是荷兰人,刚降落到巴黎机场。他发现自己在转机去纽约之前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打发,于是决定来爬巴黎圣母院的塔。“为什么呢?”我问。“因为这代表了巴黎呀!”他回答道。很快,他离开我们,不见了。人们普遍认为,只有美国人喜欢坐飞机周游世界,在一座城市只待上一个小时。而这位年轻的荷兰人也在做这样的事。很显然,他如果去美国,他会像在家里一样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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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方给了那个女人一些小费,她笑了,允许我们继续往上爬。在顶上,没有像低处平台那样的怪兽状滴水嘴。我们盯着四周的风景,雪花还在空中飘飞旋转,就像我在拱桥看到的一样。但除了那些落到我脚周围的雪花以外,其他的似乎在碰到地面以前就消失不见了。气氛愉悦而宁静,尽管空中如此纷乱,但仍能感受到一种静谧。天空是灰色的,与白雪覆盖的屋顶和结满霜挂的树木融合在一起,像是刻在中国乳白色瓷盘上的风景画。一条条大道将城市分割得像个棋盘。从这个高度看,塞纳河很窄,河上的一道道桥梁让它看起来像条现代化的铁轨。我对眼前的景色如此痴迷,竟忘记了寒冷。但是方开始跺脚了,不久,她就提议回到地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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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现场祈祷的巴黎民众

继雪天登顶之后,蒋彝又邀请方君璧一起去拜访巴黎著名的手工编织匠人夏皮昂。这同样是一次不被常人理解的拜访,起初蒋彝同友人说时,无人理解他的想法,只有方君璧欣然同行。通过这次的交谈,他感受到巴黎人对于艺术的热忱和理想主义精神。在巴黎街头,他从偶然遇到的买蒜的老者身上,又看到寄寓在每个普通巴黎人身上的都市传奇。

手工编织匠人:要艺术,而不是金钱

夏皮昂女士告诉我们,她本可以用传统工艺来制作,但她希望做得与众不同。她非常热爱大自然,以前也常常去动物园游玩,正是在那里她收获了无数灵感。她找到了一种编织和连接藤条的方法,以便仿制自然界的事物。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些照片,照片里的工艺品是她曾在法国和其他国家的大型手工艺展上所展出的。她的创作里有鸟儿,有其他动物,还有人类的形象—主要是女人。我认为这些展品非常有趣,因为原材料的特性使她无法自由地发挥,要想在作品中体现现实主义是不可能的,但它们仍是真正的艺术品,正是原材料的局限性才使风格成为必不可少的亮点。结果就是每件作品都极具原创性,一看便知是出自夏皮昂女士的双手和智慧,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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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巴黎某家大公司的经理曾找她定做了一双藤条编织的长筒靴。夏皮昂女士编好之后,开出一张1万法郎的账单。这让经理大跌眼镜,并提醒夏皮昂女士,藤编商品在市场上是很廉价的。夏皮昂女士的回应是要求经理退还长筒靴,她说,这是她双手的创造物,也是她想象力的结晶。创意比单纯的手工技巧更加宝贵。这个故事让我和方

(方君璧)

很兴奋,因为我们从小到大被教育的是,珍视所有创造的结晶——也就是靠手和脑共同完成的工作,视金钱上的回报为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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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卖蒜翁:寄寓在每一个普通人中的巴黎传奇

我立刻转过身,发现那声音竟出自一个老者之口。他竭尽全力地叫喊着,但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那老人头戴一顶破旧的贝雷帽,帽下的白发乱蓬蓬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小眼睛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嘴边长满了浓密的花白胡须。他个头不高,身上的旧大衣长得盖住了腿。面前放着一把有裂缝的凳子,凳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四捆不知名的植物,而且每捆只有三根……我在词典里查了一会儿,发现他所叫唤的词竟是“大蒜,大蒜,大蒜”。原来,这老人是卖蒜的。

我因自己解开了一个谜团而十分高兴,但转眼又替他和他的大蒜担忧起来。街上的每一个水果蔬菜商,都会在摊子上摆满一大捆一大捆的蒜,十分显眼。而这老人奇怪的叫卖声沙哑而又微弱,怎能在嘈杂的人群中被顾客听到呢?在我逗留的个把小时里,竟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和他卖的大蒜。那他究竟靠什么为生呢?奇怪的是,他看起来还很开心,没有一丝忧虑。最后,我离开了这儿。但是这“大蒜,大蒜,大蒜”的叫卖声一整天都在我耳边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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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原来,四十多年前,他是在贝尔法斯特大歌剧院与其他著名演唱家同台演出的歌剧男高音歌手。不幸的是,他生了一场大病,嗓子从此哑了。病好后,他被调到了离穆浮塔街不远的奥德翁剧院,在那里表演一些莫里哀的喜剧。唱歌和表演的时候,他虽从不是主角,但衣食无忧,且小有名气。他性情开朗,为人豪爽,收入几乎都花在了自己和友人身上。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朋友们时不时会接济帮助他;可如今,朋友们大多已离世,他只能独自艰难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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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画记》插图

巴黎历史源远流长,民间故事浩如烟海,或长或短,有真有假。我不确定这位朋友人生故事的虚实,但我相信,经过多种语言的描述,它一定会被写成一本活生生的、永恒的书,以记录人类命运不可逃遁的过程。名声只能带来暂时的荣耀,金钱也只能买来暂时的恭维。我们赤身裸体地来到这个世界时,既无名声亦无金钱,而当我们离开,这两样东西变得毫无意义。然而,说来奇怪,这世上之人,无不想与名声和金钱相伴一生。我回望自己的人生,希望自己为这卖蒜的老人做点儿什么。想到这里,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本文摘自蒋彝所著的《巴黎画记》,已获得世纪文景授权发布。)

作者【美】蒋彝

编辑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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