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在植物景观大师眼中没有杂草
新京报讯(记者王纪辛)1983年从山西考入北京林业大学时,董丽以为自己选的专业是整天游山玩水,摆花弄草。36年后,已是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的她告诉准备报考博士的学生:“研究生学业任务很重,没有完整假期,因为植物生长是有节律性的,我们的工作只能以植物的节律为准绳,有时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做研究,你要考虑好……”
董丽的职业生涯相当简单,大学毕业后在太原工作了两年,又考回北京林大继续深造,研究生毕业后,尽管身份从学生变为教师,又历经留学国外做博士后、访问学者,但无论是作为研究者还是城市植物景观规划设计实践者,她的每一个节点无不和植物造景高度相关。在这位植物景观大师心中,大树、花鸟、土壤都同等重要,即便是杂草都值得尊重,“我不用杂草这个词,更愿意称它们为‘自生植物’。”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董丽。受访者供图
“我们生命的另一半寄托在植物上”
休息时间少仅仅是园林科研人员生活的一个侧面,作为园林规划领域的学者,教学之外,董丽也在用园林作品改变着人们对绿化的误解。干着干着,董丽就像把自己活成了“一棵树”,从广博的专业学科土壤里吸取养分,向周围释放知识的“氧气”。
“叫城市森林也好,叫口袋公园也罢,在用地性质上就是绿地,而绿地不单纯是栽植上绿色植物这么简单。”和记者谈到园林时,董丽不希望掺杂太多的华丽概念,而是回到本源,谈论它原本应该的样子。“终于,随着经济的发展及暴露出的环境问题,全社会的绿化观念也发生了变化,绿地的生态功能越来越受到重视。”
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一角。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我记得有位学者说过,植物是人类的另外一个肺,我们生命的另一半就是寄托在植物上,绿色的植物上。”这也是董丽正在推广的生态理念。
“植物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靠其生命活动降温增湿,形成冷岛,滞尘降噪,这样的过程为人们提供舒适的微环境。地表尤其是坡地覆盖植物,就能减少水土流失。湿地植物是天然的水质净化器……”在提出“近自然”的生态理念前,董丽总希望人们不要忽视每一片叶子的存在价值。
生态园林规划是一场平衡之战
在董丽的园林植物景观规划作品中,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最早体现了她的生态理念。
采访之前,记者特地前往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实地探访了那里的林地植被、湿地景观、雨水截流沟、废弃物回收罐等,当记者向董丽提到跨越五环的生态廊道时,董丽说:“我们在2005年接到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植物景观规划任务时,生态理念就是重点。生态廊道的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提供动物迁徙通道,因此特地设计了相对密实的灌木丛等,方便小动物藏身。”
据董丽介绍,斑块状的森林或者绿地之间的连接度越好,生态效益就越好。但这个横跨公路干线的廊道,在设计上,要面对两大难题,一是,桥梁荷载,这就要求控制好土层厚度,二是防止根茎穿刺构筑物。董丽认为,这两点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生态廊道解决得很好。
但同时,董丽也不无遗憾地告诉记者:“作为动物迁徙廊道,廊道上的路还是太宽了,隐蔽性不太够。”她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条廊道也是游人和跑步健身者跨越南北两园的重要通道,从目前的观察看,园内的动物与游人相处得还不错。”
人们喜欢在奥森里运动健身。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所以说,植物景观规划,是考虑游人需求、生态效益以及生物多样性多种目标之间的平衡。生态的景观,还表现在具有地域特色的植物景观营造上。
“‘没有梧桐树招不来金凤凰’这句民间谚语恰当地体现出树种选择对于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性。”为了营建可持续的城市森林景观,董丽在作品中提倡大量使用乡土植物,建立具有地域性特征的园林景观。
比如大量应用乡土植物。这些经历时间考验的乡土植物抗病性强,生长旺盛,更主要的是,建成后,景观管护度低,省时省力。
董丽告诉记者,由于长期以来认识上的不足,类似椴树、栎树等这些乡土树种均没有规模化的苗木生产,城市森林绿地需要使用时,苗圃里几乎找不到植株粗壮的乡土树种。她建议,尽快增强乡土树种的培育力度。
要宽容杂草要重视土壤
广阳谷城市森林公园。新京报记者王巍摄
广阳谷城市森林公园,坐落在城南菜市口闹市一角。这里植被层次丰富,群落结构多样。董丽培养的学生作为年轻有为的设计师,已在广阳谷主导植物景观的规划实施,作为导师,也受政府主管部门邀请,她多次前往,帮着出主意,提供专业建议。
当问及这样的园林景观在实际操作上和以往有哪些不同时,董丽又显现出她快人快语的一面,“我太有感触了!比如,过去大面积使用色块、色带,使用在北京气候条件下生长不良的冷季型草坪草,这些做法不仅消耗水资源,还需要大量农药加以维护,加上修剪、防护等,也就是说需要很强的人工干预,长此以往,管护成本很高。”身处园林景观规划领域近40年,董丽早就敏锐而深刻地认识到建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她一方面大声呼吁,另一方面,借助作品,推广自己所倡导的“近自然”的生态理念。
“生态园林不同于修剪得横平竖直的标准化景观,植物群落的生命特征,使得它们具有自我演替的能力,而我们需要的是进行最小的和适度的干预。比如,我们要允许绿地里或者绿地的某些区域有时候看起来‘杂草丛生’。”董丽说,“也许人们认为杂草‘不好看’,但恰恰杂草就是它呈现出来的一个自然结果,所以,我不用杂草这个词,更愿意称它们为‘自生植物’,我们也正在研究城市绿地中自生植物的生长规律。当然,针对近自然的植物景观到底如何才能科学适度地管理好,一方面我们需要探索全新的管护方式,另一方面,也需要大众转换一种审美态度,接受这种近自然的状态。”
广阳谷城市森林公园里的野花。新京报记者王纪辛摄
记者在广阳谷看到一株小型乔木上,挂着一个黑色漏斗装置,敞口的小瓶子放置在漏斗的上端,瓶子的标签上写着“双条杉天牛引诱剂”,这是一种非农药的对害虫的诱捕方式。董丽说,西城区园林管理部门已经开始了广阳谷城市森林的后期监测,作为研究案例,她的团队也将进行持续观测。“管护比新建重要得多。到目前为止,广阳谷还没喷洒过农药,维护手段也在摸索中,目前,并没有成熟经验可以借鉴。”
提到园林植物景观的建设和管护,董丽认为,“除了管理养护任务艰巨,其实建设时的土壤问题更为重要。”她说,园林植物景观,游人看到的都是表面的美景,其实,对植物来说,关键在土壤。
“就像我们化妆,脸画得再好看,如果肚子吃不饱,营养不良,时间长了也不会好看。”董丽认为,土壤环境是未来植物景观营建中需要重点考虑的,“植物是有生命的,会生长、发育、衰老,要想让植物生长得好,管护环节要前置,从土壤开始。”
“总之,无论用什么样的艺术手法营造,也不论绿地叫什么名字,我认为,植物景观,从其发挥的生态效益,对生物多样性的支持功能,以及从美化环境、提供文化产品的角度讲,植物景观当之无愧是人居环境健康发展的摇篮。”董丽如是总结。
新京报记者王纪辛编辑张牵校对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