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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利亚姆·卡拉南丨女人,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

原标题:专访利亚姆·卡拉南丨女人,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

一个平常的早上,莉娅的丈夫,小说家罗伯特突然失踪。警方怀疑他可能已经丧生于附近的一个湖泊,但是莉娅的两个女儿坚信父亲仍然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莉娅在无意中发现了丈夫留下的半部手稿,里边讲述了一个和现实生活一模一样的故事。

循着丈夫留下的纸条线索,莉娅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巴黎,找到了一家生意萧条的旧书店。巧合之下,莉娅盘下这家书店,她循着定情之作《麦德兰》《红气球》等描绘巴黎的经典之作的文学路线,在巴黎街头四处寻觅……

专访利亚姆·卡拉南丨女人,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

中文版《塞纳河边的旧书店》及其英文版书封。

在美国小说家利亚姆·卡拉南的新作《塞纳河边的旧书店》中,他讲述了一个有关于内心成长和梦想重建的故事。近日,在三里屯老书虫书店,卡拉南带着这个故事与读者见面,分享了这个关于巴黎的文学寻踪故事。利亚姆认为,这个故事在某种程度上讲述的是支撑我们前行的神话和梦想,而巴黎这座城市本身就具有这样的魔力和梦幻色彩,“这座城市历经几代都不经风霜,即使是初次来到这座城市,你也会感觉仿佛曾经去过那里……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寄托了成百上千万人的想象。”

利亚姆说,巴黎美轮美奂的建筑和迷人的塞纳河风光不会令人失望,但是人行道上飘散的却不是我们想象中新鲜出炉的羊角面包令人愉悦的香气;那里的人们习惯“走到你前面,然后放慢脚步”,而这当然很烦人。在他看来,巴黎不仅是介于神话和现实之间的存在,它还有关于生活的全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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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姆·卡拉南,作家、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教授,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云图》入围了埃德加奖的终选名单。此外,他还在《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旧金山纪事报》及《岩石》杂志发表过多篇文章。

旧书像宝藏一样,为下一代保存文明种子

新京报:虽然我已经看过这部小说,但我还是很想听你来告诉读者,这次带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利亚姆:这是一个有关于梦想的故事。很多人梦想着在巴黎生活,很多人梦想着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是梦想和现实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偏差,所以我创作了这个故事。

这本书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女主人公的丈夫某一天早上忽然失踪了,警察以为他淹死了,但他留下了一部未完成的手稿和前往巴黎的机票。女儿们怀着浪漫的想象,觉得爸爸在巴黎。她们希望妈妈带她们去巴黎,所以莉娅和女儿们就这样来到了巴黎。

现实生活中,我们全家人都去了巴黎,我没有失踪,但在书中,丈夫失踪了。现在我来到中国,我的女儿们早上起来发现我不在美国了,但是我和她们说我会回家的。

新京报:对于文学爱好者来说,塞纳河边的旧书店可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是一个文学的朝圣之地。你个人跟这些旧书店有过什么故事吗?创作这部小说的初衷是什么?

利亚姆:有一次我带着三个女儿去巴黎旅行,来到一家二手书店。店主知道我是一名作家,而且有三个女儿。他也有女儿,很想寻找一位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去接手这家书店:比起金钱更加热爱书籍,有女儿可以帮忙看店,而且热爱巴黎这座城市。所以他问我:“你想要买下这家书店吗?”当时我笑着说这恐怕不行。但等我回到美国以后,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为什么不以此创作一部小说呢?这也是梦想实现的一种方式。

专访利亚姆·卡拉南丨女人,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

利亚姆向现场读者展示他在巴黎红色推车书店得到的购物袋,正是这家书店,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新京报:你想过拥有一家书店,像书中的女主人公莉娅一样成为一名书店店主吗?

利亚姆:没有!

(笑)

我从来没想过。不过我一直对旧书店情有独钟,在我的家乡密尔沃基也有一些旧书店。我非常喜欢书,我有很多藏书,有大约三四千本。当然我没有全都读过,其中有一些是很旧的书,我喜欢收藏旧书,这些旧书就像宝藏一样储藏着丰富的知识,而为下一代保存这些知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在我的小说里也有提到,旧书店就像是储藏人类文明的洞穴,是知识的宝库。这就是我为什么钟情二手书店,因为你总能在一家旧书店里找到宝藏,旧书店就好像在为下一代保存这些文明的种子。

“我生活在一个女性世界之中,连我家猫也是母的”

新京报:我注意到,在书里,莉娅成为书店店主之后,经常会给读者推荐各种各样的书,你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吗?

利亚姆:女主角莉娅喜欢的书有一些也是我喜欢的。我喜欢读短篇小说,比如爱丽丝·门罗、爱丽丝·曼德森,我还喜欢那些可以把我带到某个地方的书,比如带我来到巴黎。对我来说,书就像是一张机票,我喜欢在书中旅行。

新京报:在故事的开头,你引用了小说家格特鲁德·斯泰因的话:“如果我们确实需要某个人,那么总能找得到,因为你所寻觅的对象会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你。经过多年的乡村生活,我终于重返巴黎,我需要一位年轻的画家来唤醒我。”在很多文字里,巴黎都具有着一种特别的意味,对你来说,巴黎意味着什么?

利亚姆:这个问题很好。对我来说,巴黎是一个浪漫的地方:崇尚艺术和文字,那里有一流的文学和音乐作品,一切都很美。当然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那里恐怖袭击频频发生,即便是在当下。但那里仍然是一个尊重艺术和书籍的地方,90%的法国人一年会读二十本书,这是一个非常重视阅读的国家。对于那些看着《麦德兰》和《红气球》长大的美国孩子来说,在他们心中,依然充满了对巴黎这座美丽的城市的向往,我一直都想去一趟巴黎,亲眼看看这座城市。

新京报:书中有很多你个人对于创作的看法,莉娅的丈夫也是一位作家,因为沉迷于写作最终导致了他的失踪;他在理想和现实之中反复挣扎,人生充满了痛苦。现实生活中你有这样的烦恼吗?

利亚姆:我并没有遇到过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的烦恼,从来没有。

新京报:你的整部作品都是围绕着女主人公莉娅展开的,作为一位男性作家,你如何处理写作中女性角色的体验和感受呢?

利亚姆:我不能说我是女性专家,但我是莉娅专家,我非常了解这个人物。我有三个女儿,我有妻子,我的文学经纪人是女性,我的出版商也是女性,我周围有很多女性,甚至连我家的猫也是母的,可以说,我生活在女性的世界里,对女人有所了解。

完稿后,我把书拿给一些女性看,她们会指出我的纰漏。比如莉娅去跳舞的时候穿着超短裙,我给她安排的情节里有骑摩托车。我的女性朋友说,她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所以我就做了修改。

专访利亚姆·卡拉南丨女人,不能穿着超短裙骑摩托车

利亚姆为现场读者朗读书中的片段。

勇敢面对生活,人们可以从破灭的梦想中获得乐趣

新京报:莉娅在丈夫罗伯特失踪之后,刚开始充满痛苦,她在无意当中发现了丈夫留下的机票,以为是丈夫留给她的线索。于是,莉娅带着女儿来到异国他乡巴黎,重新展开了一段生活,到最后,她其实已经不需要她的丈夫了。我能否把这个故事理解成一位女性的成长和觉醒,你如何看待女性意识的觉醒?

利亚姆:我会觉得这很棒。我也有女儿,我希望她们可以去尝试任何想做的事,如果她们想和一个男人共同面对生活,这也没问题,但相互之间得是平等的,而不是去依赖男人。有人评价说:这是一部鼓励女性勇敢追求生活的小说。我想要在书中展现,女性是强大的、勇敢的,而且有着良好的阅读品位。

我希望读者可以明白:生活要勇敢,当你的梦想破灭,需要重新打造一个梦想的时候,没关系。有时候,现实和理想会冲突,但美妙和乐趣或是艺术,会从中迸发出来,人们可以从破灭的梦想中获得乐趣。这本书德语版的书名叫《我为你做了一个巴黎梦》。美梦就在前方,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太宏大,但这是我希望读者能够收获的。

新京报:作为创意写作课程的教授,你有没有一些好的建议分享给刚刚开始小说创作的人?

利亚姆: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保持阅读的习惯,广泛的阅读,每天都要读。第二,坐下来,动笔写。很多人都说,我想成为一名作家,可他们从不动笔。我在创作的时候,会关掉所有的电子设备。专注,自律。我在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教写作课,学生也教给我很多东西,他们年轻,有很多想法,总能带来最新的消息。我的小说素材往往取自于真实的事件,比如《塞纳河边的旧书店》就取材于我为《华尔街时报》写的一篇关于旅行的文章。那是一则真实的报道。

新京报:在写作之外,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能否分享一些你的故事,比如你的家乡,或者你走上写作之路的过程?

利亚姆:疯狂的人

(大笑)

。我喜欢旅行,环游世界,我喜欢带着我的女儿们一起冒险。她们很有趣,热爱阅读,喜欢写作。

我的家乡在密尔沃基,是一座小城,坐落在密歇根湖湖畔。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历史悠久,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来看看,也欢迎中国学生来我所在的大学读书。这里有很棒的篮球队,喜欢看NBA比赛的朋友,应该听过密尔沃基雄鹿队。这里是一个飘散着书香气、文化氛围浓厚的城市,有很多诗人在这里定居,也有很多独立书店。如果你喜欢阅读,喜欢创作,来密尔沃基吧。

我从小就喜欢阅读,也很擅长阅读,我的数学很好,其他的事就不是很擅长了。我妈妈是一名英语老师,我爸爸喜欢看书。我在琳琅满目的书籍的熏陶下长大,我的家庭非常重视写作,这让我觉得创作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叔叔是一个木匠,我大学毕业以后,他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想当作家。他说,“你需要有份工作”。我想,“哦,我的确需要一份工作”。有12到15年的时间里,我在广告行业从事公关工作,之后我又重返学校继续深造,因为我还是有一个写作梦。在学校的时候,我写了几本书,我的毕业作品出版了,我就这样走上了创作之路。

遇到写作障碍,我把话筒递给那个有话要说的人物

新京报:小说有一部分专门探讨了写作障碍,并且提到罗伯特一开始听到别人说有写作障碍时,他说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但是最后罗伯特却因为写作障碍逃离家庭,逃避现实,你怎么看待写作障碍?

利亚姆:罗伯特遇到写作障碍之后,选择了逃离,因为他感觉难以承受。我自己遇到写作障碍的时候,会让笔下的人物畅所欲言。而我坐下来,因为我意识到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等待,让自己坐在椅子上,一旦四处走动,可能就没有那种创作的状态。我会给自己定一个时间,比如说一个小时,就坐在椅子上,不走动,但可以看看邮件,可以在脑海中构思,我总是会冒出好的点子。罗伯特的解决方案是逃离,而我的方案是不要逃离,坐在书桌前,等待障碍过去。

最初开始创作这本书的时候,我用的是多视角叙事:她、他、她们……有一天我坐在电脑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之前我也和学生分享过:如果你的写作陷入了困境,把麦克风递给不同的人物,看谁有话要说。于是,我把麦克风递给罗伯特、递给孩子们、最后递给了莉娅。她接过麦克风后,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于是,她成为了这本书的叙述者。当我的写作遇到瓶颈的时候,我的解决方法是让人物为自己发言,看会发生什么。显然,莉娅有太多想要倾诉的。

新京报:那写作匕首呢?故事中莉娅给罗伯特写了很长的一封信,但在写完信之后,她把所有的内容都删掉了,然后提到了“写作匕首”的概念,说要像匕首一样全都砍掉,而且她觉得写作匕首是比写作障碍是更重要的问题。在你看来,写作匕首究竟意味着什么?

利亚姆:感谢你还记得这个片段。有时候砍掉一些内容是有必要的,不断地删减,但有时候你会大刀阔斧地修改,莉娅最后意识到作家有时候会对自己很苛刻,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苛刻,有时候过于苛刻,把所有东西都砍掉了,就没有剩下什么了。

莉娅给罗伯特写的那封邮件其实就是这样,她把整封邮件删得只剩一行,同时她写的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在某种程度上,这本书是她的第二稿,回头讲述这个故事,给自己机会去重新讲述这个故事。虽然我自己创作的时候确实也是删删改改。

新京报:那从故事情节以及爱情的角度来讲,写作匕首会不会是莉娅对自己的过去,对自己的生活做的一个了断呢?

利亚姆:也许她是这么想的。你给了我新的启发,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我觉得读者自由解读,他们可以让文本的生命变得圆满,我非常喜欢这个看法,我会把它带回国内分享给大家。

新京报:如果以读者的身份,你希望读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或者说你觉得一个好故事应该具备哪些要素?

利亚姆:我最喜欢有一些悬疑元素的故事,比如说神秘的人物、神秘的地点、神秘的事情,虽然不能称得上纯粹的悬疑小说,但我非常喜欢那种能勾起读者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作品。我想,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一定的神秘感。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类型。

新京报:你目前有在创作新的作品吗?

利亚姆:我正在创作一部新的作品,我不想透露太多,它围绕着一个女孩在罗马的寻找。她在寻找什么呢?现在还不能告诉大家,也许还是一家旧书店。

(笑)

记者:何安安 编辑:徐伟

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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