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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式悖论:一边感慨文学无意义,一边还在奋力地写

原标题:阎连科式悖论:一边感慨文学无意义,一边还在奋力地写

“写《速求共眠》,纯粹就是为了想和读者见面”,在3月3日的新书分享会上,作家阎连科说。

在回答为谁写小说这个问题时,阎连科曾表达过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内心世界写作。但这一次,阎连科背叛了这个想法,他写《速求共眠》只是因为想和读者交流。《速求共眠》写了两三个月,但出版花了两三年。

《速求共眠》,阎连科 著,理想国 |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9年1月版。

今年1月,阎连科的最新长篇《速求共眠》出版,副标题是“我与生活的一段非虚构”,讲的是一个叫阎连科的作家为了追逐名利和欲望,决定自编、自导、自演一部小说同名电影,作者阎连科真实生活中的好友导演顾长卫、青年作家蒋方舟等人,无一幸免都成为小说中被他拨弄的人物。熟悉阎连科的读者都知道,这是继《炸裂志》《日熄》之后,阎连科再一次把自己写进小说里自嘲。

阎连科读咪蒙文章掉眼泪,同情于连

这场新书分享会的另一位嘉宾蒋方舟,也被阎连科写进了《速求共眠》,而且蒋方舟目睹了《速求共眠》从缘起到出版的全过程。她提到,阎连科一开始想写成一个电影剧本,而且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骗点钱。这与《速求共眠》里写的情况是一致的。郭敬明的《小时代》大火的时候,蒋方舟和阎连科吃饭时聊到,这些烂电影骗了那么多钱,我们为什么不能骗点钱?蒋方舟开玩笑说,当代生活很有意思的一种现象是,做生意的有钱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谈论文化,而真的文化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在聊我们该怎么挣钱。

在现场,阎连科和蒋方舟也开启了互黑模式。阎连科吐槽蒋方舟的“傻”,蒋方舟和某位男友认识没几天就分了,但借给了对方五万块钱。阎连科调侃,读书人其实最好骗。

而蒋方舟则吐槽阎连科连看咪蒙的那篇《寒门状元之死》的文章都会掉眼泪。蒋方舟开玩笑说,搞创作的人看似对人性的深度有超乎寻常的理解,但在某些方面,比如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现实生活的行业和规则,有时候比一般人的盲区还要大。而阎连科对于自己看咪蒙文章掉眼泪的解释是,像他这种从乡村出来的人,天然带出一种偏执的固执和同情心。

阎连科说他经常对《红与黑》中的于连这种人有天然的同情。“即便于连做杀人犯,我也觉得他杀人是一定有道理的,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咪蒙的文章,尽管那个文章真真假假不管它,还是写得很感人,很有才华的。”阎连科说。

阎连科的矛盾:一边感慨文学无意义,一边奋力地写

最近几年,阎连科对自己的写作价值越来越产生怀疑:为什么要写小说,为什么把小说写成今天这个样子?为钱,挣不过金庸;为写出经典,又写不过鲁迅,写不出《红楼梦》。渐渐地,阎连科不光对自己,也对所有的作家群体乃至整个社会的知识分子群体的价值都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在创作上的体现就是,他不断在小说里把自己写进去,嘲讽自己。

谈到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写进小说,阎连科说有三点原因。第一,从小说技术层面来说,希望在技术和小说艺术上更多层次化。第二,用这种方式可以更容易把自己袒露给读者,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通过《炸裂志》《日熄》到《速求共眠》,读者会看到阎连科的黑暗和复杂,但也能看到他有阳光的一面。再次,从阅读体验来说,可以给读者一种直接对话的效果。

和阎连科相处的这几年,蒋方舟最常听到的就是阎连科对于文学的意义的怀疑。受其影响,蒋方舟自己也越来越感受到对于文学的无力和怀疑。她认为,任何诚实的写作者,首先是对自己和对于文化的无力是最诚实的。比如我们一直说文学要反映现实,但现在发现大众不需要在文学当中反映现实,文学总是滞后于现实的。又或者,我们以前总认为文学要影响别人的心灵,但是后来发现大众也不通过文学的方式被影响,文学的影响力非常非常有限。

然而,蒋方舟发现,阎连科最矛盾的一点是,他一边感慨文学没有意义,一边又非常卖力地写,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明知推石头无意义,还在不断继续这一徒劳的使命。

中国作家太爱人和生活,退出来才能写出好小说

回顾自己三四十年的写作生涯,阎连科坦承,自己的写作既没有破坏什么,也没有建设什么,方方面面的努力都是白白搭进去的。文学经典都有巨大的破坏力。比如卡夫卡对于托尔斯泰的破坏,如果托尔斯泰读到卡夫卡的小说,可能会怀疑:这能叫小说吗?但那就是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而在阎连科看来,博尔赫斯小说最伟大的地方在于对人的不关心,他创造另外一种小说,这是对小说巨大的破坏。

“中国的作家太爱人,太爱生活,乃至于太爱这个民族和国家,爱国家一定是要鼓励,爱民族也是要鼓励,但是你稍稍从这种倾向中退回来,或许才可能写出好小说来。”

阎连科还提到,中国的读者、作家和批评家都不是破坏者,因为不是破坏者,所以从来没有建设过任何东西。

蒋方舟认为,太尊重文学反而丧失了想象力。

蒋方舟在人民大学读创意写作硕士时,听阎连科给他们讲卡夫卡对托尔斯泰的破坏、马尔克斯对卡夫卡的破坏。从而,蒋方舟自己对于文学的理解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此之前,她对文学的理解是文学要反映内心,要深刻,要真诚,但听了阎连科的课后,她意识到其实文学本质上和自然科学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点一点往前进,不论从语言还是人和世界关系都在不断推进。

“但是我们看文学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倒退的目光,我们看的是鲁迅怎么写,我要怎么模仿鲁迅,曹雪芹怎么写,我怎么写得跟曹雪芹一样好。有的时候我们太尊重文学,尊重到亦步亦趋的时候,很难产生像阎老师说的21世纪的文学,我们丧失了这种想象力。”蒋方舟说。

阎连科则顺着这个话题,又一次批评了中国文学对于现实主义的固守:如果一直沿着现实主义走,没有任何前途。“我恰恰觉得,今天中国文学太现实主义了。19世纪的小说我们现在还在学习,为什么不学习20世纪,为什么不想象21世纪的小说是什么样子。最主要的,那些特别要尊重现实主义的人,我也觉得这是对读者的不尊重,把读者看低了,把读者看成我非要看一个人物,看一个故事,我们的文学就是这样,你要尊重读者就是要给读者非常创新乃至于挑战的东西。”

阎连科认为,尝试不可能的东西,这是一个作家的责任,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读者的负责。

作者 沈河西

编辑 安也 校对 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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