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毕生与有机合成“较劲”
冬日的南方科技大学,周末午后的阳光静谧而温暖。在门外就听到黄乃正办公室里飘来的歌剧声,深情动人的《咏叹调》正接近尾声。见到记者来访,黄乃正马上礼貌地关闭了音乐,温和地笑道:“你们很准时。”
黄乃正是我国著名有机化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这位曾获得英国伦敦大学哲学、科学双博士学位的中国人,已经在有机化学领域耕耘了将近40年。在刚过去的2018年,由他主导的上海有机所沪港化学合成联合实验室,在中科院与香港地区联合实验室评估中再次被评为“优秀”。
如今,黄乃正又开始与南方科技大学合作开设实验室,主要从事非天然产品合成的理论化学研究。虽然年近古稀,这位化学家从未停止科研的步伐。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杜安娜罗嘉妮
对于过往的“威水史”,黄乃正更多是轻描淡写带过,言谈间还经常自嘲。谈及追溯当年进入化学领域的缘由,黄乃正说:“其实我对物理更感兴趣,但当时的物理系不要我。”
优秀伴随低调
多年来,黄乃正主要从事有机合成研究,早年留学英国时,在学校老师的欣赏和引荐下,他得以师从1965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RobertB.Woodward教授。在此期间,黄乃正着力于红霉素全合成研究,致力于将它由非天然化合物转变为天然化合物。该研究成功两年后,有48位贡献者的名字被载入史册,黄乃正便是其中之一。
而在上世纪80年代,黄乃正在有机合成的路上高歌猛进。他开展高张力分子的合成及若干天然产物的全合成研究,并从中得到了一种稳定的、具有环间连接的三苯骈环辛三烯炔。这是全共轭的平面结构,从试验上证明了德国物理化学家休克尔(Hückel)关于非芳香性4n的规则。
此外,他还合成了一类环蕃化合物,其中四个苯环处于正交,是经典意义上的共轭而分子轨道并不共轭的化合物,在此之前这曾被著名的有机化学教科书列为难以得到、尚未合成的化合物之一。
对黄乃正来说,低调是一种习惯。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他只“骄傲”了一次,那就是说起由他主持的上海有机所沪港化学合成联合实验室在去年中科院与香港地区联合实验室评估中的杰出成绩。“一共有三十多个联合实验室参评,这个奖五年才评一次,每次只有四个优秀名额,而我们是其中之一。”不过,自豪的神情只在他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黄乃正在进入到香港中文大学化学系后,很快得到老师的赏识,大一时就获准进入实验室做实验,这在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黄乃正说:“当时老师看我比较‘傻’。”那时,一个班有十几个同学,很多同学不愿意留校,而他总是留到很晚才回去,这股“傻劲”打动了老师。“我觉得去实验室做实验挺有意思,慢慢地对化学研究就有了很大的兴趣”。
就这样,低调而务实的黄乃正与化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心系内地科研
黄乃正的老师彼时刚从英国留学回到中国,最初进行实验研究时手下还没有一个研究生,所以便找到了刚读大一的他,而他这一进实验室就是四年。正是在这位老师的引导下,黄乃正找到了自己的努力方向,并最终在有机合成化学领域有了一番成就。
事实上,黄乃正与内地科研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1978年,已获得第一个博士学位的黄乃正准备在英国继续做研究,期间他恰巧随一个青年学者代表团回内地参观,正是那一次参观彻底改变了他最初的人生规划,他决定回国奉献自己所学的知识,于1980年去到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
彼时恰逢我国迈开了改革开放的步伐,黄乃正看准了未来学术发展的方向,成为中国内地第一个在海外杂志发表文章的化学家。
黄乃正在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了三年,直到1982年因母亲身体状况不好才辞职返回香港。
回到香港后的黄乃正回到母校香港中文大学任教,而他也一直保持着与内地科研同行的联系,对于内地学生的培养也格外重视。1986年,他便招收了全香港第一位来自内地的博士生。
回到香港工作多年,黄乃正在进行化学研究的同时,仍要兼顾教学以及行政工作。后来黄乃正曾任香港中文大学副校长,主持全校的科研工作,范围包括理工科、文科以及社会科学等,“这与做研究不同,要考虑的事更多了”。直到现在,黄乃正还担任着香港中文大学以中国文化、历史出名的新亚书院的院长。
年岁渐长,黄乃正肩上的“担子”并没有减少,如今除了与南方科技大学合作开设实验室以外,他也是内地多所高校的客座教授。在接受采访时,除了谈到自己的科研历程,他更挂心的是当今大学生的教育。
对话:学校应回归教育本质
广州日报:2018年香港中文大学与南方科技大学在化学研究方面的合作,您作为负责人,主要进行怎样的研究突破?
黄乃正:我本身是做有机合成,这次与南方科技大学的合作,主要做非天然产品合成的理论化学研究。
广州日报:现在做有机合成的前景在何方?
黄乃正:主要是抗生素方面。抗生素一直在和细菌做斗争,现在抗生素用得比较滥,所以细菌产生了抗药性,所以我们现在的科研方向是要寻找新的抗生素。
广州日报:在你看来,全合成有机化学发展有哪些困难?
黄乃正:化学不像生物和物理,可以提出一些的宏大课题,比如引力波、上帝粒子等;其实很多领域都与化学有关,药品、芯片、荧幕……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而且化学生物学能够解决人身体的部分机理问题,不过暂时都没有一鸣惊人的课题项目做出来。
广州日报:你曾任香港中文大学副校长,在教育方面都有哪些体会?
黄乃正:大学永远都是以教育为主。现在有人说在学校做研究都是为了申请专利,为了和工厂合作等,这些其实都离开了教育本身。而像光纤之父高琨,他曾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他也并没有为光纤申请专利,就职期间连房子都没买。
我们要永远记住,学校要以教育为主,要回归到教育的本质,把学生教好是老师的第一要务。
广州日报:以你的个人经验,应该如何培养学生?
黄乃正:我现在基本是策划一个题目,然后就让学生自己去动手做实验。一个实验如果能成功,可能是题目和实验方法都对路。有的做不成就要细分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教育学生,首先要看他的能力和态度,同时结合老师的思路。现在有很多年轻老师说学生能力差,我说也可能是他们的题目差。教育学生要考虑因材施教。
像我现在做研究的重点是在合成材料这一领域。我们做“全合成”有很多步骤,主要以训练学生和教育学生为目的,并不是为了做药。有的合成实验要做100步,我希望学生在每一步都做好计划,有策略地进行。
广州日报:你现在在科研、教学、行政各项事务上都需要花费精力,就你个人而言,如何进一步去创新一个学科?
黄乃正:现在在中国,做科研可以说已经达到A了,但要做到A+就很难了。如何再去进一步创造一个学科,确实有点难度。
以前的生活条件不好,大家却能把精力全部放在科研上,现在生活很方便了,但要做的事却更多了。所以,若要真的把一个学科做大做新,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