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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爱情被肆意渲染,死亡被过度回避

原标题:在当下,爱情被肆意渲染,死亡被过度回避

“你还会恋爱吗?”这个问题抛给哲学家陈嘉映时,他回答:“这说不好啊,我此时此刻想着是没什么机会了,嘿嘿。”

“你以前从没有被‘死亡’这件事困扰过?”全国人民都认识的校园民谣歌手老狼给出的答案相当豁达:“没有……但变老这件事让人有点颓。”

一些艺术家通过恋爱和情欲激发创作,而那种“挠心挠肺的爱情”对于所有人都称得上“珍稀”。爱情可以说是当代人的准宗教,而今天也是爱情的寒冬。有人说,“一个人遇见爱情就跟中奖一样”,老狼觉得,“要能赶上世界末日也是中了大奖了”。

为什么我们要谈论死亡和爱情?因为前者被过度回避,后者被肆意渲染,当代人的最大恐惧和最大困扰由此而来。所有人都怕死,原因大同小异,不怕死的理由却是独特的。欲望狂欢是逃离恐惧的方式之一:人们任意歪曲和包装情欲,藏污纳垢。在这种氛围里,我们被过度损耗,下场悲惨,却佯装不知。

为了直面困扰一生的生死爱欲,自2016年开始,狗子、高山、崔命、赵博四人组成的比尔狗小组(英文beerdog的音译加意译)围绕“爱情与死亡”的话题,展开了一系列访谈。访谈小组成员有作家、出版人等,用他们的话说,选择的访谈对象都是“自带价值观”的人,这些答案集结在9月份出版的新书《爱与死:比尔狗访谈》之中。

11月18日,《爱与死》读者见面会在中国人民大学的明德书店举行,讲桌上啤酒大摆。除了女作家黄雯,清一色男性阵容:北京作家狗子,歌手老狼,哲学家陈嘉映,导演、编剧唐大年,作家张弛、止庵,以及电影研究学者孙柏。嘉宾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其实都是书中的受访者,也是老朋友,坐标北京的“文化人”。

读者见面会与《爱与死》的访谈节奏类似,碎片、随性,读者的提问也随时介入,七嘴八舌,轮番回应。除了向已有家室的文艺中年们发出“你还会再恋爱吗”“您有没有干过不负责任的事?”之类的灵魂拷问,这些伴随大罐啤酒展开的不正经讨论和“掏心窝子”的窥私对话,仍然以个人经验的厚度和差异,深刻触碰了人类存在的核心问题。

失恋的时间都耽误不起:一种现代人的典型?

“爱情是不是荷尔蒙?过了这段时间就不想谈恋爱了?爱情保鲜期有多久?”

电影《重庆森林》里金城武的台词。

回答读者提问时,狗子说了个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答案:爱情的保鲜期是14个月,分手痛苦期是3年。有那么几十年里,可能是因为闲的,他常常陷于恋爱的麻烦,男女关系搞得一塌糊涂,也经常特别甜蜜,“谈恋爱特别美好的时候挺高尚的,也没什么肉欲。”

有女读者向往国家大义之下的悲壮爱情,想为奔赴前线的战士生孩子。凭纯情校园歌曲屹立歌坛的老狼觉得,这是受流行歌曲的毒害太多了。歌里的爱情是被提炼出来的美好瞬间,而生活中的爱情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在老狼看来,人唱情歌跟动物发情一样自然:孔雀开屏,鸟儿啼鸣,都在发散信息,吸引异性,流行歌曲里的情歌也太多了。

有大一学生提问,说老狼歌里90年代的校园爱情很纯真,跟今天的校园很不一样。老狼调侃道,“大一学生对爱情抱有幻想还是挺好的,这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纯真。”做过模特、写摇滚乐评的作家黄雯则是表达一种爱的无力:这个年代爱情不堪一击,因为人越来越独立了。“以前谈恋爱出书特别快乐。现在,越平静越好,不想太快乐了。造不动了,年纪大了,特别刺激的生活,三十岁之前过够了。”也有嘉宾说,我还是相信爱情,但是不再体验了。

哲学家陈嘉映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爱有很多种呈现方式,思想是纠缠,世界是纠缠出来的。我们对事情和对象的黏着,对自己和对对象是一回事。

你看上一个姑娘,这一团就是爱。性欲也是一种审美的训练。

在坐唯一的女嘉宾黄雯以为,爱和欲望不是一回事,今天是速食时代的爱情,古时候爱一个人能爱一辈子。或许这种旧时爱情永恒的幻想也是一种迷思,但像她所说,今天人确实越来越忙了,“能找到身体精神契合,还能组织家庭的人太难,能满足一样就谢天谢地了。”

研究电影的孙柏指出,《失恋33天》是一种现代人的爱情典型:我们连失恋的时间都耽误不起。不过,即便可能性越来越小,爱情对今天的人来说仍然是一种可能性,一点念想和盼头,是我们愿意跳起来去够一够的东西。

电影《失恋33天》剧照。

人类社会从来都性压抑

“你们看绿帽文学吗?”新京报记者问在坐的所有嘉宾时,台下一片哄笑。

虎扑步行街被网友戏称为“绿帽街”,很多网友因为书写被“绿”经验而成了论坛里的“文学大师”。这意味着性在当代中国已经不是问题了,普通人也透过书写性与爱的偏移而获得快感。正如曹寇在访谈里说,今天的中国人一边是性泛滥,一边是性压抑。约炮、二奶、嫖娼等性随意的行为司空见惯,但另一方面,舆论针对出轨的道德审判却越发严苛。

电影《喜宴》里李安的台词。

从个人体验上讲,黄雯觉得性压抑没那么坏。“压抑越深,释放更大。越压抑越快乐。特别性放纵的人,可能就麻木了。”也有嘉宾补充,适当的压抑就像盖被子,是舒服的,过度的压抑会导致“变态”。

陈嘉映说,“我读了很多书,没谁能明白人为什么会性压抑,为什么性道德这么重要,以至于道德这个词首先就是讲性的。”

最吊诡的是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的著作《萨摩亚人的成年——为西方文明所作的原始人类的青年心理研究》。这本书特别有名,讲萨摩亚岛上没有性压抑,但后来人们发现这位著名的人类学家不过是在编故事:萨摩亚人跟地球上所有人都差不多,人类社会从来都压抑。西方上世纪60年代性解放运动风行,但今天又再度回潮,“你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对于人来说,几乎没有纯粹的性这回事”,陈嘉映说。

唐大年是资深佛教徒,佛教有句老话,欲壑难填。“欲是无底洞,年轻时特别想尝试人可以放纵到多深的程度,放纵到最后就是恐惧感,跟趋向于死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性是两个成年人轻易获得快乐的方式。如果快感就是快乐的话,在狗子看来,跟女孩一拍即合是快乐,写作写high了是快乐,喝酒是快乐,不过即便受苦人生也能这样度过来。张弛觉得,过去做利己的事最高兴,今天做正确的选择最快乐。老狼说,有好奇心更快乐,一种世俗的快乐。

《爱与死》

作者:比尔狗小组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8年9月

“要答案是人的惯性,但解决不了人生问题。这是一个琢磨的空间,要点脸的人多少触及点(爱与死)这回事儿。”唐大年认为,从佛教的角度看,“有受皆苦”,“美食、姑娘、打炮、艺术都让人快乐,但底色不是真正的快乐,人这辈子没有真正快乐过。学佛之后做禅修,发觉所有感受都是一种扰动,一种苦事。佛教会带来的快乐,是一种释然的快乐,而不是一种黏着的乐,它有爱的感受,但没有陷入其中的感受,佛教的智慧,带来的是一种开放性。

这么看,死也未必是坏事。“从外部看,死是一种新陈代谢,生生大德”,在陈嘉映看来,“就跟喝酒差不多,喝到差不多了,就别缠着了。”

新京报记者 董牧孜

编辑 沈河西 校对 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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