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依法治国,不能让“黑截访”成为牛皮癣式存在
▲死者陈裕咸生前在科富良种场检查稻谷。受访者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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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信访工作被导入“法治化”轨道以来,“截访”一词对许多人来说就日显陌生。但新京报报道的一起上访者被截访后死亡事件,将这个词重新带入公众视线。
据报道,江西上犹年逾6旬的男子陈裕咸,因一起尘封十余年的“伪劣种子案”,2017年6月3日进京上访。次日,他在北京西站遇到受雇于截访公司的“信息员”,遭其出卖信息,之后在北京丰台、大兴等地多辆车内遭到截访团伙的恐吓、拘禁、捆绑和殴打,直至送医时抢救无效死亡。
以河北承德人牛力为主导的截访公司,由此浮出水面。经过北京警方1个月的调查,包括牛力在内的截访团伙12名嫌疑人全部被抓获。这些人的相继落网,牵出了陈裕咸所在的江西省上犹县信访局雇佣截访团伙遣送访民的事实,也将牛力们构筑起的囊括地方信访部门、信息员、截访司机、黑保安在内的截访利益链带了出来。目前,这12人正等待判决,时任上犹县信访局长赖学文则被调岗。
▲犯罪嫌疑人牛力与前妻、女儿的合影。新京报记者 王飞 翻拍
在全面深化依法治国实践的背景下,“反法治”的非法截访利益链居然屡治未消,成了“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的存在,还暴力地制造出了命案,这堪称恶劣,也挑战了很多人的想象力。
案发后,北京警方成立专案组、动用警力上百人,迅速侦破此案,无疑是打击黑恶的正义之举。早在2011年,北京警方启动对京城保安业乱象的清理整治行动,明确对保安服务公司参与“截访”、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等行为,要“设立专案,依法打击”。对陈裕咸案暴露出的“黑截访”问题露头即打,就彰显出了对非法截访的零容忍,也对接了公众的法治期许。
如今,该案中的涉案人员已悉数归案,等待他们的是法律严惩,他们也理应为“以截访为名,肆意限制人身自由和侵犯生命权利”的黑恶操作付出应有的代价。
该被审视的,不只是这些在“前端”暴力截访的作恶者,还有在“后方”参与乃至遥控的有关地方政府和官员。套用职场上的话术来说,他们就是这些截访公司的“甲方”,也是截访黑色链条的重要一环,访民被截访后死亡,他们难辞其咎、难推其责。
雇佣黑保安截访,早就在中央明令禁止之列。针对前些年地方政府非法截访现象常见的问题,早在2013年,我国就启动了以取消信访排名为标志的信访改革,以“点对点”通报和信访约谈制度取代信访排名制度,当时这也被法学界认为“其力度、影响程度不亚于劳教制度改革”,看作是“黑保安、黑监狱截访将成历史”的信号。
这是推动信访工作法治化的重要路径。事实上,十八大以来,中央层面围绕加快信访法治化建设做出了系统部署,包括明确提出“把信访纳入法治化轨道,保障合理合法诉求依照法律规定和程序就能得到合理合法的结果”,推行将矛盾化解前置的“枫桥经验”,推动了以诉讼与信访分离为要点的涉法涉诉信访工作改革,出台了《依法分类处理信访诉求工作规则》,实行了信访首办责任人制度,运行起了国家信访信息系统推进“阳光信访”新模式……这些都指向了,用法治方式实现对信访问题的源头治理。
在该案中,受害者身为曾经的“红顶”场长,在陷入至今仍无定论的“伪劣种子案”后,既未被撤案又没被移交检方。在全国信访系统2016年就已打响“清仓见底”攻坚战,诉访分离工作也已稳步推进的背景下,这起原本不大、完全可以用法律途径解决的“陈年旧案”,愣是拖成了积案,导致当事人选择以上访途径表达诉求,这显然不符合“把矛盾化解在基层,把问题解决在当地”和以疏代堵、源头治理的要求,也说明了当地相关基层治理的失效。
非但未有效解决实际问题,反而雇佣截访团伙将上访者押回,这沿袭的仍是“重稳控、轻化解”的旧思路。该案中,时任上犹县信访局长赖学文开价2.5万元让牛力等将陈裕咸送回,事后还疑似与牛力等人沟通尸体处理等事宜,这已是角色伦理失守。虽然辩称是要求截访者将陈裕咸“安全带回”,可这掩盖不了雇佣黑保安截访这个核心事实。
更诡谲的是,在此事发生后,当地有关方面在案情通报会上明确表示,关于赖学文的问题,县委县政府“不袒护、不遮掩、不包庇”。可之后仅对其做免职和调任其他岗位处理,这难免给人以问责之槌高举轻放的观感。正因如此,在陈裕咸死去一年多后,其家属在网上首次公开此事和陈情呼吁。对赖学文究竟有无参与暴力截访、是否曾指示制造无名尸案等,还有为何只是被调岗,当地显然有必要给出说法。
值得一说的是,牛力团伙中的“临时保安”透露,仅2017年5月3日至6月5日,其参与的截访就多达7次,共押送过至少32人,其中大多涉及上饶市的“截访业务”,仅1个月其截访费就高达80万元。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地方掺入了截访利益链,也有必要顺藤摸瓜,一查到底。
在依法治国往纵深推进的形势下,“黑截访”不能成为牛皮癣式存在。对于陈裕咸之死暴露出的非法截访乱象“存量”,显然有必要连根拔起,进行彻底清理;而这起个案背后的问责乏力等问题,显然也需要更明晰的交代。
□佘宗明(媒体人)
编辑 孟然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