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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芬油画村:超集群与深圳式全球化

原标题:大芬油画村:超集群与深圳式全球化

本报记者李振深圳报道

编者按

1989年,香港画商黄江带着26个画工进驻深圳大芬村,开启了这个荒芜村落的世界最大油画艺术品交易市场的腾飞之路。

商人,画工、画家的涌入,使大芬村的生态系统得以重构。作为以西方油画复制为主的工场与销售基地,其产品通过海轮或飞机,远销欧洲、北美、中东、非洲、澳大利亚。近年来,依托珠三角雄厚的轻工业基础,更是形成了链接全球,同时辐射中国内陆的商品油画超级集群。

大芬村是深圳发展全球化产业链一个典型的案例。它如何形成,背后的推动力量是什么,未来的发展路径怎么选择,其模式是否可复制?是本专题将要关注的内容。(编辑吴红缨)

导读

“同样是这个村子,对万里之外的欧美流行市场格外敏感:一张莫奈的《干草堆》在纽约被拍出了8140万美元的天价,村口第二天立马就有了复制品。”

世界经济的每一次颤动都可以在深圳龙岗区的一个村子里得到回应:2008年的一场世界性金融危机,让这个村子大部分产品都“出口转了内销”。

同样是这个村子,对万里之外的欧美流行市场格外敏感:一张莫奈的《干草堆》在纽约被拍出了8140万美元的天价,村口第二天立马就有了复制品。

它就是中国大芬村,一个处在偏离深圳市中心约10公里的小村落,在2005年前后,欧美市场上70%的油画商品来自中国,而其中80%来自大芬。这个被称作“中国第一油画村”的村落,集聚了约2万名油画从业人员。

这个全球化之下的弹丸之地,目前仍然是全球最大的商品油画集散地,建立了完善的油画生产、创作、展示、交易产业链条,形成了以大芬村为核心,辐射闽、粤、湘、赣及港澳地区的油画产业圈。

全球产业转型选择了大芬村

在大芬美术产业协会会长周峰看来,大芬“中国第一油画村”的由来稍微带有些“偶然性”。

“油画产业一直是一项由劳动力优势决定的产业。”10月25日,周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哪里的劳动力价格低,哪里就会形成这种产业集聚现象。”

周峰曾深入研究过全球油画产业的发展历史与趋势,他发现,“原来油画产业一直在全球范围内转移”。

世界油画产业的起源在欧洲,包括意大利、法国等一直比较发达。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的产业开始向美国转移。“当时有大批画工、画师从欧洲迁往美国,于是订单也随之到达。”周峰认为,彼时美国劳动力低廉的优势充分体现出来。

同样,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高速发展,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油画产业开始向亚洲转移。“1960年代,欧洲人开始向韩国下油画订单,之后又传入香港、澳门、新加坡等地。”他说。

香港画商黄江的出现,令大芬村与油画产业第一次有了交集,这场邂逅发生在1989年。

实际上,最先黄江并未看中大芬村,他先是在福建晋江和深圳罗湖黄贝岭开办油画厂。按照黄江在公开报道中的回忆称,因为改革开放,很多香港客商到内地办厂,很快黄贝岭的租价就飞涨,房东通知他月租由2000块涨到6000多块。

他需要寻找一处新的工厂,既要满足距离罗湖口岸近,方便从香港带订单样画,又要满足房租和劳动力价格低廉。

他发现,距离深圳布吉镇三公里的大芬村,是一处不错的自然村:这里不仅有大片空地,人口又超过了300人。于是,1989年10月,黄江租了大芬村村长洪必龙位于村口的一幢两层半小楼,这是村里当时少有的楼房,250平米,每月租金1600多元。

黄江从未料到他的一次无奈之举,改变了自己,改变了一座村庄,改变了若干喜欢画画的人的人生,更是改变了商业油画的市场生态。大芬村成为世界商业油画领域的重要标签,而他更是成为“大芬油画村”的第一人。

借着黄江的名气和大量香港来的订单,不断有福建莆田、潮汕地区的画工加入,大芬村成为画商、画工集聚之地。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几百位画工和画商又引来了出售画布、画笔、颜料的商人,一时间大芬村“全球油画产业加工、销售集散地”初具规模。

周峰认为,大芬村成为“中国第一油画村”实际上只是一种偶然,如果没有大芬村,或许还有其他村落足以“胜任”。“大芬从农耕村变身油画村,恰恰是全球产业转型选择了大芬。”他说。

批量化艺术

“大芬油画村”的形成,真的只是一种“偶然”吗?中国规划设计研究院深圳分院(下称“中规院深圳分院”)高级规划师王婳并不这样认为。

“虽然全球化产业转型选择大芬村是一种偶然,但其背后的转移趋势是一种必然。”10月26日,王婳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分析,由于内地的人工和房租成本远低于香港,而深圳除了人工、房租低廉外,报关手续比其他城市方便,费用也更低。油画产业此类由劳动优势决定的产业必然流向深圳。

实际上,在香港客商进入内地时,不止有深圳大芬村,还有福建莆田和厦门乌石浦,甚至福建莆田的优势更为明显。

10月25日,画师朱晓建在他位于大芬油画村的工作室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早在90年代福建莆田的画师就已经超过了5万人之众。

“当时,一个叫做刘国泰的莆田画师搞过一个培训班,招收没有基础的人学习画油画。他一边从国外接订单,一边培训画师。”但朱晓建认为,发展得早并未起到集聚作用,因为彼时政府不重视,反而让天时地利兼具的“大芬村”抢了先机。

凭借距离香港近的地缘优势,刘国泰也一度带领徒弟们来大芬发展。朱晓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福建人擅长画人物画、古典画,因为画工复杂,所以效率不高。但潮汕人爱画简单的风景画,而当时的订单多是以万计数,所以大芬村出现了‘流水线’模式。”

在大芬村画师周添财看来,大量海外订单的出现,催生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和发展状态。

“真正让大芬村成为世界油画加工、产销集散地的恰恰是‘流水线’作业的生产方式。在早期,大芬村每天可以收到数万幅油画订单,如果没有‘流水线’,根本不可能完成。”他说。

真正发明这种“流水化”作业的是黄江的徒弟吴瑞球。吴添财曾在吴瑞球的“流水线”上工作过。“一幅简单的风水画。20个人排成一排,一个人在最前面调色,一个人画天空,一个人画山,他画树,另外一个人画房子,又快又统一。”他说。

据不完全统计,2005年大芬村油画产业实现了2.79亿元产值,到2007年就飙升至4.3亿元产值。而2014年至今,其产值一直维持在42亿元左右。

电商模式崭露头角

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让几乎百分之百依靠出口的大芬村一下子少了60%的订单。凭借让人称奇的生产速度和低廉的价格承接了艺术批量生产的大芬村开始了艰难转型之路。

周峰介绍,2008年以前,大芬村复制型的商业油画80%远销至欧美、东南亚、澳洲、非洲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其余的20%销往国内市场。而金融危机之后,外销油画交易额大幅下降,大芬油画村也和当年的北京798一样,订单剧减,租金飞涨,画廊纷纷关门。随后,大芬村调整了策略,出口开始转内销为主,占据80%的销售额,重点销往东部及东南部地区,其余20%外销至欧美国家及地区。

如今,以薄利多销、批量订单、外销为重的“油画生产流水线”模式已淡出大芬油画村,电商模式正崭露头角。

周峰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从2012年开始,随着互联网的兴起,网购的便利性和巨大的流量,带来了油画大众市场的崛起。目前在大芬村已经有300多家电商,商家的年销售额从300万元到3000万元不等。

在王婳看来,实际上这种转型依托的完全是原来的产业链。

她曾对大芬村的超集群产业链做过调研,她发现大芬村早已建立起了完善的油画生产、创作、展示、交易产业链条,形成了以大芬村为核心,辐射闽、粤、湘、赣及港澳地区的油画产业圈。

除了完整的油画产业链,大芬的协作模式也是其成功的关键原因之一。这种协作模式包括油画生产者、经营者之间及油画生产与配套生产之间的协作。

“由于大的油画经营商有参加广交会等展会的资格,面对的客户较多,他们通常会将大的订单直接转包给小规模的经营者和生产作坊;规模小的经营者接到较大的订单后,也会找同等规模的经营者或生产作坊协同完成。这种协作一方面减少了企业的管理费用,另一方面可充分发挥各个生产作坊的特长,有助于保质保量地完成订单。”王婳说。(编辑吴红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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